第114章 《雲遊傳》。超凡入聖者,無有我之心。
三姑聽他應了下來,微微一笑。
雲遊眼瞧向一旁的清墨,見到她臉上劍傷不禁心中有愧。雖說並不是自己所為,但終是因己而起,是以衝她拱手道:“清墨姑娘,多有得罪,多多包涵。”
清墨嫣然一笑,躬身回禮。
南山瞪了雲遊一眼,怒道:“你傷的弟子多了,為何單單向我清墨師姐賠禮?”
雲遊嘻笑道:“隻她在此還是外人,自是要多客套些。若然哪天成了弟妹,成了自家人,我也不必這麽客氣了。”
清墨聽了麵紅過耳,垂首立在一旁。
南山則怒道:“誰是你弟妹,你若再是嘴巴不幹不淨的,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雲遊嘻嘻笑道:“這麽說,我們目前還沒翻臉麽?那我這哥哥你也就是認了?那就好,那就好。”
“你……”
南山嘴上討不了便宜,忿忿的將衣袖一甩,氣得轉身便走。
南山剛走,雲遊立時躬著身子“啊唷啊唷”的大叫起來。
三姑眉頭一皺,抓起他手腕,把了把脈,斜睨向雲遊,冷笑道:“小滑頭,你又想搞什麽古怪?”
“疼,疼……肚子疼。這古怪可不好搞,我得先休息一會。這傷看來真得休息個十天半月才能好了。”
雲遊隻怕自己傷一好,便又要被這三姑給趕出普陀山,去找那魔頭尋仇。那樣便沒了這好機會與南山和小仙女相處了,隻要有時間,他相信自己可以轉變他們的想法。即便不用殺那魔頭,大家也能和和氣氣的相處,那才是最好的結局。
三姑放開雲遊手腕,盯著他,冷笑道:“你這滑頭也不必在我麵前裝。你是怕上次我將你趕下普陀山,這次又故技重施麽?你放心,我不會那麽做的,做戲就要做真一點。那魔頭既然那麽器重你,那就應該讓他自己來救你才像樣。
你現在是被我們普陀山扣押的人質,那就應該有人質的樣子。
從明天起,你隨眾弟子一同采藥做事,普陀山的大小累活髒活通通給你包了。這樣多活動活動筋骨,也有助於你的傷勢恢複。”
說罷三姑枯木杖一頓地,轉身出了房門。
雲遊瞪大了雙眼,張口結舌,懊悔不已的大叫道:“聖姑,別啊,我錯了,我不應該在您菩薩麵前耍小聰明的。再說人質也不該是這樣的待遇,那是犯人做的事。
我也沒病,都是裝的,不信你看。”
他一麵叫,一麵比劃了一下手臂的小肌肉。
不意三姑頭也不回,冷冷道:“那樣更好,沒病就立馬幹活去。”
大小左和清墨同時抿嘴一笑,清墨緊步跟在師父身後。
雲遊自作聰明,偷雞不成蝕把米,長歎一聲,搖了搖頭。
向幸災樂禍的大小左掃了一眼,大喝道:“你們還愣著幹嘛?還不快下山去將高手找回來。”
大小左白了他一眼“哼”的一聲道:“去就去,總比跟著公子在這挑大糞的好。”
說罷,二人發出“噗呲”一笑,奪門而去。
次日雲遊早早起床,在得自《佛緣清心經》的引導下,傷勢也已好了大半。當下又念起小仙女清羽靈,不知此時她被困在何處,是否也正如自己一樣也正在想自己。
躡手躡腳的穿過幾道拱門,又轉過幾條長廊,看著都是一樣的房間,一樣的小徑,雲遊竟迷了路不知身在何處。
心下暗想,原來這普陀山這麽大,房間這麽多,真是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啊。
普陀山在相儀城的勢力範圍,東麵與北麵臨海,偏處一隅,這一帶地廣人稀,方圓數十裏皆是普陀山的地頭。
與之遙相呼應的正是南隱寺。
南隱寺和普陀山多少有些同行競爭關係,同是佛門聖地,南隱寺是以百姓求神拜佛,燒香許願,捐贈功德來供寺內開銷的。
而普陀山則不同,除了百姓上山燒香外,憑著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加之本門所長醫傷藥理,在山內墾荒,種植著大片的藥草和花類。
是以周邊百姓甚至各大醫館都會慕名前來買藥治傷。
比之於南隱寺和普陀山,另一處同城的道教則顯得要寡清許多。
除了些虔誠的道教信徒會上山朝拜外,道教弟子都比較的淡定,道觀陳舊年久失修,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道教最鼎盛的一代,當屬那仙鶴道人聲名大噪之時。
那時人人皆以為道教的仙鶴道人得道成了仙,是以眾多百姓都對道教推崇備至,一時風頭無兩,紛紛湧向道觀以沾得仙光。好似隻要在裏麵拜上一拜,捐獻些錢財便也能延年益壽,積累功德一樣。
此後多年關於道教仙鶴道人的傳說因為無人得見,相信者少了,也逐漸冷淡下來。
江湖中人便開始懷疑這是他們道教的自我臉上貼金,得道成仙雲雲都是子虛烏有之事。
信的人少了,但也不乏熱忱的道教信徒,其中最大的信徒當屬那魔教的前聖君仙一了。
其實他原本也不叫這名,隻為了修仙之法而改了名字而已。
仙一畢生都在找尋仙鶴道人的行蹤,同時潛心修行各類神功絕學,試圖由武道之巔而入仙道之門。
他這麽癡迷仙道,也非為己私,隻是為了自己一但能如那仙鶴道人一樣修成正果,那時天下百姓和武林各派便不再會視無相聖殿為魔教。
自己便有了至高無上的話語權,那些人也會慕名前來尋求修仙之法,對於推行水星城,打造大同世界的願想自然也要容易許多。
可他唯獨是以人道的思想加之於仙道之上,他又怎知,一個仙人的想法會如他一樣?若然存有私念,那仙鶴道人為何不光大道教,而選擇隱世不出?真正的得道之人又豈會有你我他之別?不正應如天地一樣麽?
是以老子有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這是天道運使自然之理,何須人為造作?
又有言: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之,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聖人在天下,歙歙焉,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
這說的是要去我執,沒有分別之心,不要以己之立場來分別萬物,而是我即為萬物,這樣想方合於大道。
仙一想以武入仙的路子顯然是沒能行通的,他似乎忘了真正的聖人仙人,諸如大聖人孔子,如來佛祖的化身釋迦牟尼,以及太上老君的化身老子,這儒釋道三家的大頭,無一不是在傳揚思想和自我提升中才成聖成仙的。
他們又何時花功夫用在修於武道之上了?可見修仙之道,不在肉身,更多還是修煉自己的精神意念。在這塊,往往是人類最薄弱且最容易忽視的地方,畢竟人們隻相信自己的五感,看不見摸不著虛無縹緲的東西,他們是決計不信的,可那恰恰就是道。
雲遊懵懵懂懂以心感悟到了混沌無極的狀態,但並不穩定,是以他眼中的世界也往往與常人不同,這種狀態也時隱時現,沒能徹底悟透。
他在普陀山中四下亂轉,忽聽得“刷刷刷”的劍聲齊齊整整的揮舞聲響。好奇的尋聲找去,轉過廂房,沿著一條小長廊走到盡頭,使劍聲也越來越大。
雲遊側著身探頭一看,隻見四野之下皆是一望無際的花花草草。
這些花草平膝,分成青黃紅黑白五種顏色,各成一片,綿延數裏,目及不盡。
花草之前則是一處開闊平地,平地之上大小高低立著上百個圓木樁。木樁上約餘五十名女弟子穿著緊身素衣跳躍著交換身位舞動長劍。
三姑立於諸人之前,眾弟子踩著木樁,引劍齊出,如翩翩蝴蝶一般穿花拂柳,一招一式都獨具美感。
雲遊看得出神,想來這就是她們普陀山弟子的練功場所了。
忽而劍招倏變,兩兩交叉對相躍換身位,身子倒豎,在半空中各挽了幾個劍花,劍尖點地,五十柄長劍彎成半圓,向上彈起。
隻聽“砰”的一聲響,平地塵起沙揚,石屑紛飛,雲遊“啊”的驚叫一聲,被濺起的石子彈到額頭。
三姑扭頭一橫,怒道:“誰?”
雲遊嬉皮笑臉的從側道探出,拱手笑道:“聖姑,早啊,各位姐姐早。今天天氣不錯,這麽巧,你們也來鍛煉身體了?打擾打擾,我再去其他地方轉轉。”
說完立即轉身欲要離開。
不料一隻大手猛地抓到他肩頭一按,雲遊吃痛,大叫道:“啊唷啊唷……傷口傷口,換個地方。”
“龍婆婆,放開他,讓他過來。”
三姑招了招手。
雲遊回身,但見一位老太,佝僂著身子,花白碎發臉色陰沉。
原來方才她一直與自己貼牆而立,雲遊看得忘我,是以並未發覺這還陰沉沉的立著一位不聲不響的老太。
他被這龍婆婆一推,向前踉蹌幾步,畏畏縮縮向著三姑走去。
其間路過諸位女弟子身旁,五十對眼睛齊刷刷看向雲遊,清墨也在其中,然並未見到清羽靈和南山。
雲遊猛然間發覺普陀山眾多女弟子中,但凡姿色稍佳者臉上都掛著一道淡淡的劍傷。心下一陣憐惜與愧疚。
走至最外的一名女弟子身前,似覺眼熟,拱手一揖到地,誠懇道:“累及佳人花容,實屬小生之罪,萬死萬死。請姑娘責罰,動動玉手也在我臉上劃上一劍。”
說罷雲遊伸手欲要自那女弟子手中取劍。
那女弟子正是當初在南隱寺與魔頭相鬥被他所調戲過的溪辭姑娘。
雲遊雖未認出她,但自是知道她們不會下手。
諸位女弟子在得知是他人扮了幕雲遊的樣子後,對他也無恨意。
當下溪辭又見得這人一番呆頭呆腦的誇著自己,甘受同罪的模樣,不禁“呲”的一笑。轉即收聲,忙將雲遊手推開,手與他手一觸忙又縮了回來。
三姑頓聲一喝:“你若是真心賠罪,那就應該將那真凶擒來,不要假仁假義。說,你偷偷摸摸來此,所為何事?難道不懂這裏的規矩?”
普陀山雖向外開放,但山中規矩繁多,其中一條便是嚴禁亂闖亂入,沒得三姑示下,任何人都不得擅入後山。
雲遊為尋清羽靈而來,此話當不便說出口,隻打了個哈哈,嘻笑道:“在下素來仰慕普陀山的風光秀美人傑地靈。今日有幸容身於此,又聽得這裏劍聲激蕩,厲害非常,情難自已,實無半分窺私之心,唐突之處,還望聖姑見諒。”
三姑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還懂劍?那你可瞧得出方才劍法的路數名稱?若是答得上來今日之事暫且作罷,若然答不上來,便乖乖認罰。”
雲遊適才已看出此非為普陀山的劍招,心中大奇,疑惑道:“方才諸位姐姐所練劍法似乎並不是本門劍法。不知普陀山和青山劍派是何關係?”
三姑臉色一沉,怒道:“叫你說劍法,你卻扯上什麽青山劍派,這與他們有何幹係?”
“方才諸位姐姐所練的乃是青山劍派《雲水劍訣》第十三式繚雲劍法裏的第二個小招“點破蒼穹”。此招畢集全身之力發出,優勢在於劍法淩厲凶狠,然破綻也很多。你們普陀山的劍法素以法度嚴謹,破綻最少,守護最密著稱,善於長鬥。而今卻欲要速成,改為劍法凶狠迅捷的路數,已然是失了自己本門劍風。這番改良,恕在下直言,有些狗尾續貂之嫌,不倫不類。”
雲遊見好好的普陀山劍法,硬被三姑改的麵目全非,是以口無遮攔,出言不遜。
三姑聽了先是一驚,想這小子怎知道的如此清楚,隨後大喝道:“一派胡言,這分明是我普陀山《劍花譜》的劍招,雖說和那《雲水劍訣》的劍招很像,但兩家路數風格完全不同。天下武功一大抄,憑什麽說是《雲水劍訣》而不是我們普陀山《劍花譜》的招式?”
雲遊見她著惱,轉即笑道:“聖姑說的是,兩家劍招相似,興許是我方才看走了眼也未可知。”
三姑雖是生氣,但心下反而歡心,笑了笑,忽地運起左掌,擺開木杖“呼呼呼”憑空三連擊出。
掌勢柔和暗含內勁,打完後收掌,向雲遊斜睨一眼,冷冷道:“此掌如何?”
旁的弟子倒也沒見過一般,隻覺得很是氣派,紛紛為師父拍手喝彩。
雲遊適才說了實話反將三姑惹怒。
看得明白,此為道教入門掌法,《三生掌》,講究的是掌力的疊加之法,一掌強過一掌,最後使掌力疊在一起打出。在一流高手眼中,已算是雕蟲小技。雲遊也拍手大讚道:“啊,厲害厲害,此乃是普陀山《落花掌》裏的招式,名為疊花。一掌未至,二掌疊出,次掌掌力再生,三掌排開,讓敵人防不勝防,手忙腳亂,抱頭鼠竄,哭爹喊娘,無從招架。”
三姑聽出他正話反說,然也賞臉,微微一笑:“算你小子還有點見識。”
這見識很大程度上還是眼力見識,所謂做人要識相,識時務者為俊傑,雲遊深諳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