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雲遊傳》。群豪論道，盲人摸象。
野鬼見了真虛道長，似是故人重逢，哈哈大笑道：“師兄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真虛道長雖負傷在地，亦是氣得吹胡子瞪眼，見了這黑鬼便破口罵道：“誰是你師兄，我們道教沒有你這種敗類。”
“哈哈……當年我若不是被你們逐出門牆，又怎會落於此等境地？不過我倒要感謝你們，讓我找到了自己本來的樣子，這樣活著才痛快，哈哈哈……”
野鬼過著無法無天道義全無的快活日子，身體是快活了，可卻有一顆無處安放的靈魂，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呸，將你逐出門牆，看來我們做的一點也沒錯，你奸淫擄掠殺人越貨，無惡不作，哪還有半點修道之人的樣子。”
“哦？那你們這群臭道士又為何要將我哥哥孤魂這樣的老好人也逐了出來？”
野鬼自己倒無所謂，隻是為孤魂叫屈，看得出來他還是很在意這位與自己三觀全然相反的兄弟。
“孤魂本性太過良善，缺少的是江湖曆練，一陰一陽之謂道，道不是非黑即白，而是混沌。你和他都有自己的問題，一個入世太深，一個是完全出世，兩個極端，都是入了邪道。
不想你過了這麽多年還是老樣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老道有些後悔將你放出江湖為害武林了，孤魂需要入世修身，而你恰恰需要遁世修心。”
真虛道長這番話，聽在雲遊耳裏可謂振聾發聵，字字珠璣，心中隻想：混沌到底是什麽？
野鬼則嗤之以鼻冷冷笑道：“孤魂便是深受了你們道家思想毒害才會如此。什麽無欲則剛，清淨無為，道法自然，全是騙人的鬼話。天下誰能做到大公無私，無欲無求？
瞧瞧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有哪個不是自私自利的家夥？各懷鬼胎各算利益得失。你教我們要清淨無為，淡然處事，而世人皆以利往，竟相驅逐，豈不是要讓我們做天下人所取笑的迂腐道士？
在我看來，人生在世就該及時行樂，今朝有酒今朝醉，想幹嘛便幹嘛，哪有那麽多道德仁義禮？那些都是統治者編出來抑製下層百姓的枷鎖。
看看這些個上層人士的城主掌門幫主，這些枷鎖又能夠束縛住他們的私心欲念嗎？
全是騙人的鬼話，全是騙下層百姓的鬼話，這些道德禮法也隻能騙騙我哥那樣的老實人，可騙不了我。我寧為刀俎，以整個天下為魚肉，豈不更為快哉？哈哈哈……”
野鬼這番自認為有理的激昂陳詞，讓雲遊差點就信了。轉念一想，又覺得他的話未免偏激和強詞奪理。
莫少言，肅青山柳回舟等人不覺麵紅耳赤，羞愧無地。
“哈哈哈……這位兄弟的一番真知灼見，深得我心，隻是有各中見解老夫不甚同意。天下人之眾，又豈能以一言蓋之？誠然私心欲念之說與當世而同，但天下亦有無私無欲之眾。老夫今此而來為的便是替武林同道除去這天下欲念，而此欲念之源，便是這祝融神劍了。”
魔君聽這黑鬼說到人有欲而貪，貪而爭之說，覺得和自己聖殿所行的宗旨大有相關，是以發了自己的見解。
雲遊聽來似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理，但所有人都似是而非。空悟禪師和三姑等人靜靜聆聽，心想拖的越久對自己越有利，盼他們沒完沒了的爭論下去。
“自說自話，你這魔頭想要奪劍便奪劍，何必也裝什麽仁人君子，弄得自己不倫不類，反遭天下人恥笑。我們道教隻在個人修養身心，旁人自作他想，又怎能幹預？
私心欲念是人皆有，但難在自製。清淨無為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夠容易做到的，是以至今也隻有仙鶴道人得到成仙之說。雖皇家貴族，豪紳大夫無不在求仙問道，但亦無人得成，究其原因皆是為了滿足私人長壽之欲，實與道背馳。
老道這些道理也懂，難在執行，無法克製自己。想來成仙成聖是不難的，可恰恰又是最難的，便在於此。”
真虛道長的話讓雲遊想起了仙鶴道人在夢中所說的：天生人而使有貪有欲，欲有情，情有節，聖人修節以止欲，故不過行其情也。
莊子亦雲：小人則以身殉利，士則以身殉名，大夫則以身殉家，聖人則以身殉天下。故此數子者，事業不同，名聲異號，其於傷性以身為殉，一也。
足見自小人而至聖人也沒什麽差別。
野鬼不屑於聽這道士的說教，轉頭向著魔君看了看，大是得意道：“這便是當世第一的魔教魔頭吧，哈哈哈……想不到今日也落入我野鬼之手，這天下第一的名號可要易主了。”
說罷又看了看高架上燃著熊熊烈火的祝融神劍滿意道：“果然無愧是天下第一劍，天下第一人配天下第一劍，當世無雙，哈哈哈……”
野鬼說著便想過去取劍，雲遊一直躲在眾人之後，暗想他是何人，怎說話這樣耳熟？聽他如此一說，那是大有取劍殺人之意。
這裏可有太多自己牽掛之人，怎能眼看著讓他行凶，是以當即挺身而出。大聲喝道：“我認得你，你就是在望坡城的采花大盜。”
此時大小左也一同躍入了寺內，同時喝道：“沒錯，你就是那采花賊，我們聽仔細了。”
真虛道長見雲遊身邊又多了兩個美貌女伴，不覺向清羽靈看去。
清羽靈則幽怨的望著雲遊，心中暗罵道：“死猴子，臭猴子，害我整日為你擔驚受怕，燒香拜佛的保佑你，你倒是好，居然又跟這兩個小哪吒逍遙快活去了，真是死沒良心。”
“咦？方才你們人呢，怎麽現在才進來？”
雲遊奇道。
“我們一直在偷聽啊。”
大小左直言不諱。
“偷聽？”
“對呀，想知道公子背後有沒有說我們壞話，怎料卻聽到了這采花賊的聲音。”
雲遊拍了拍她們小臉，嘻笑道：“你們若是還有壞話可說的話，那這采花賊豈不是該千刀萬剮。”
二人聽了，笑魘如花。
清羽靈坐地而起，但礙於眾人之麵，隻在心下狠罵道：“死猴子，竟然敢當著我的麵和她們打情罵俏，等我傷好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剛一發力又疼得蜷縮了身子說不出話來。
真虛道長聽他們同指野鬼就是那采花賊，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這一切都是你幹的。到處以玄明神掌殺人，然後嫁禍到我道教頭上，挑起各派對我道教的仇恨僅僅是因為當年將你們二人逐出師門嗎？”
野鬼哈哈笑道：“事到如今，我也無需對死人隱瞞什麽。沒錯，這一切都是我幹的。”
群豪聽了都是“啊”的一聲，左右四顧，原來全都被這野鬼給玩弄了。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看來我們都錯怪道長和盟主了。隻是時隔多年，為何此時才突然想起要複仇？”
空悟禪師知道真凶後，盤在地上，歉然的向道長和盟主牧遠合十一拜。
“這還用想嘛，自然就是一舉兩得，故意讓你們這些門派去互相廝殺，然後趁機奪劍了，這麽簡單的道理還用問？笨！
不過我看這黑鬼複仇隻是一個幌子，多半還是借機奪劍為多，否則也不會拖這麽多年，隻在神劍開光這段時間動手。”
清羽靈忍痛說完，又是“啊唷”一聲縮在地上。
雲遊見她似是受傷不輕，再也顧不得什麽了，忙跑了過去，關切道：“小仙女，你怎麽了？你也受傷了嗎？”
清羽靈一把將他推開，嗔怒道：“你走開呀，你心裏還有我嗎？有了兩個小哪吒陪你，早把我忘的一幹二淨了。”
雲遊蹲在她身旁苦笑道：“能見你最後一麵，我小張儀死也瞑目，老天也算待我不薄了。”
清羽靈本是生氣，心下想著以後再也不要理這沒良心的臭猴子了。
可一見到他，心便軟了一半，再聽他說能見自己最後一麵死也瞑目，登時又心疼起來，急道：“小猴子，你是說你的傷真的好不了了嗎？那我怎麽辦？怎麽狠心丟下我一個人不管？”
說著又忍不住眼淚撲簌簌而落。
雲遊望著她這番模樣，心下好生憐惜，有些後悔方才的話，轉即嬉皮笑臉道：“騙你的了，我怕你惱我才那樣說的。其實我在半路上碰到了一個神醫，是他救了我，還有幾天便可痊愈。我又怎麽舍得棄你而去呢，好啦，傻丫頭，別哭了。”
“你說的是真的？”
“我小張儀若是騙了小仙女，叫我身入萬丈深淵，不得好死。”
在雲遊心裏沒有什麽信仰，口無遮攔，自然也不信這些誓言。
“不許瞎說。”
清羽靈則頗為信奉這些，畢竟她是普陀山的弟子，常伴的可是觀音大士。
雲遊說完，伸手幫她拭去眼角淚水。
“小淫賊，你離我家羽靈遠一些，當初羽靈已經答應不再和你見麵，又要反悔不成？”
南山惡狠狠瞪著他，三姑恨不得生撲過去，將她們拆開。
雲遊攤了攤手，嘻笑道：“這可不是她見我，這是我要見她。反正我是無賴小人，小人又何須守什麽信用呢？”
“你……你真是無賴，氣死我了。”
三姑怒火攻心，當下提手欲打，奈何身負重傷，又咳出一口血來。
清羽靈不忍，忙將雲遊趕走，示意讓他不要再惹師父生氣。
雲遊還真怕把她師父氣出個好歹，這樣小仙女定要傷心，不想讓她為難，是以依依不舍的又回到了大小左身前。
“連小姑娘都懂的道理，你們又怎會不懂呢。複仇不過是順便的，這神劍可是人人都垂涎已久的好東西。我也不過是想找個替死鬼而已，剛好又可以報了昔年之仇。
臨行前我還擔心各派不來，是以又傳了紙條邀約。不想這魔教中人也要來插一手，這著實是我沒想到的。不過也好，借了魔教之手將各派鏟除，實是意外之喜。”
野鬼見諸人已然是奄奄一息之態，也不如何著急出手，總要在這些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之前，大出一番風頭才過癮。
“好是陰險，那方才邀我入藏經閣的也是你吧，一招借刀殺人，讓我徹底被他們誤會，無法脫身，真是心思縝密。”
真虛道長想這野鬼在江湖上別的本事沒長進，手段倒是越學越多了。
“哎，這可不是我幹的，我還納悶是誰在出手相助？結果一看裏麵的經書都被盜完了，想來是南隱寺遭了賊。那我就將計就計，再給那小和尚補了一掌。至於經書是何人所盜，那我就不清楚了。”
南山聽得冷汗直冒，心想我明明隻盜了一本《純陽之力》，何來盜完之說？莫非是這野鬼自己盜了要推到自己頭上？細想又不對，他既然都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又何須再說謊？啊，是了，難不成還有人未出現？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沒想到老衲這神劍開光儀式竟引起了整個武林的腥風血雨，實在是慚愧至極。這神劍給多少人帶來了災禍，又有多少人是因它而喪命，確實是個不詳之物。”
“神劍有什麽罪過，有罪的是你們這些心懷不軌之人。若不是你們各懷鬼胎互相算計，又怎會中了這歹人的圈套，自相殘殺？”
真虛道長掃了群豪一眼，各派都是垂下了頭，沉默不語。
“也怪那老和尚太過固執，若是早將這魔劍將由我聖殿保管，何至於此？”
魔君還在埋怨這空悟禪師是個不明大局之人。
群豪一齊向他瞪視一眼。
“魔頭你閉嘴，你最沒資格說話，若不是你，我們能傷這樣？”
空悟禪師閉著眼誦著經。
“今日老道就算是死也要替道教清理門戶，與你這敗類同歸於盡……”
真虛道長霍地運氣起身，欲要出掌拍向野鬼，豈料身子剛騰起便即摔了下來。
“哈哈哈……就你這樣還清理門戶，省著點力氣等死，不必這麽心急，一個一個來，讓我殺個痛快……”
野鬼言罷，舉掌便向身前的一名灰袍武僧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