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對話（六）
子時，按照北京時間計算，來昂知道是晚上二十三點至淩晨一點之間。而子時前後，也就是晚上十一點前後。但是離老卻在前麵加了一句“這個季節”，難不成木成的清醒時間，還要分季節？
來昂不再問，因為要吃飯了。
離老家的晚飯桌上，並沒有易家舒，因為她早就回去了，隻給來昂留了張字條：
“我先回，你稍後！”
看著清秀的字跡，來昂心裏想到了一些什麽。在別人看來，這六個字隻不過是個留言，可在他們的心裏，這裏麵卻有一些故事。所以，他又想起了背書包的那個花季雨季。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周末，他們相約去爬山。山是青蘭縣城最高的一座山，所以叫青蘭山。青蘭山海拔並不是很高，也不是荊棘遍地無路可尋那種山，它是有路可走的，隻是崎嶇難行。來昂對於青蘭縣城並不是很熟悉，他們對青蘭山也並不熟悉，隻是每天生活在這小城裏，抬起頭來便能看見它巍然聳立在小城的東方，讓人總有去征服的心理。
沿著羊腸小道，來昂走在前麵，易家舒走在後麵。好幾次，易家舒踉蹌了腳步，差一點沒摔下去。笨拙的來昂後來想到了一個辦法，他敏銳的不知道在哪裏找到了一顆幹樹枝，自己牽住一頭，讓易家舒牽住一頭，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想想，來昂經不住在內心深處傻笑起來，那時候他多想牽著她的手，多好的機會，可惜並沒有！
他們後來在山上的深處找到一間不知道什麽人修建的石板屋，裏麵供奉著一些神明，可能長時間沒有人經過，屋裏有些雜亂，案桌上滿是塵泥。來昂雙掌合十，做了一些敬畏的動作，然後脫下外套打掃了起來。易家舒說：
“你迷信麽？”
來昂提醒她，並且輕聲說道：“我奶奶迷信，她總說我們可以不迷信，但對神明要懷有敬畏之心。”
易家舒就不再說話，等他大汗淋漓的打掃完畢，卻在手裏拿了一張潔白的紙巾遞了過去。
屋外一旁有一窪泉水，源頭在地底深處。泉水清澈，源源不竭。來昂在一旁找到一個葫蘆瓢，請易家舒幫忙打水清洗一下，易家舒卻笑道：
“你直接伸手進去洗多好。”
來昂說：“我奶奶說，要敬畏大自然。”
易家舒微笑道：“和我的婆婆一樣。”
來昂解釋道：“這裏的水這麽幹淨，一旁還特意放了葫蘆瓢，那一定是有好心人為路人準備的。”
在許莊的河邊上、人們常洗衣服的一處地方，常年都會放有皂角和稻草做的簡易刷子，就是方便每一個路人使用，沒有人會把它們占為己有。
易家舒於是幫來昂打水，到岸上衝洗了手，並且還洗了臉。易家舒還調皮的把水灑到了來昂的身上，來昂傻笑著，假裝變身大怪獸追了過去。山上陽光魅惑，野草在微風中搖頭相依，兩個人嘻哈打鬧，情竇初開的年紀，都遇上了最好的自己。回城下山的時候，他們之間還是依靠著那顆小樹枝，你牽一頭，我牽著一頭。不料，到小城的街上，易家舒忽然躲到了來昂的背後，用手指在他的背上劃出了六個字：
“我先回，你稍後！”
來昂很會意，應該是遇上熟人了，自己便假裝溜進了一旁的店鋪裏，易家舒就在他的眼角處蹦跳著消失了。等他悄悄伸出頭來張望時，看見她手挽著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走進了轉角的街口。
對於關於她的每一刻回憶，來昂都印象深刻，因為很美好。
寒冬的夜，盡管沒有一絲寒風，卻總有能浸入骨子裏的冷氣。從離老家裏出來，來昂披上了離老堅持要借給他避寒的厚重的軍大衣。想起剛才自己要婉拒離老借給他軍大衣的好意，來昂不自覺的又把身上的軍大衣裹緊了一些。
隻是，這衣服有些笨重。
走在山間的石板路上，除了腳下有自己輕微的腳步聲，四周沒有一點聲音，這顯得夜裏的靜有些可怕。一個人走在這樣的夜，也許自己一個不小心絆了一跤，這可能也得歸罪到孤魂野鬼身上去。
自己嚇自己，然後又讓孤魂野鬼來背黑鍋，來昂自娛自樂想著不禁笑出聲來。
走著走著，忽然身後一串清脆的腳步聲傳來，在這還不太熟悉的地方，來昂謹慎的停下了腳步向後觀察起來，隔著密密麻麻的竹林，隻見一束光搖擺不定的向自己靠近。等到那束光轉過了好幾個彎後，出現在視力的直線範圍內時，來昂已經能夠看清了來人，竟然是阿離的小妹——許格。
來昂的視力非比常人，在這樣黑漆漆的夜，他的眼力能夠媲美貓頭鷹的眼。所以從他知道來人是許格、到許格來到他麵前，已經是好幾分鍾的時間。
“額、你怎麽啦？”來昂問微微喘氣的許格。
許格細聲說道：“老爺子叫給你送這個來！”說完遞過來一個黑漆漆的東西。
來昂有些哭笑不得，這許格年紀和他相仿，可是畢竟是女孩子，深更半夜來給他送東西，恐怕太不妥當了！
“老爺子心真大，大半夜還叫你出門！”來昂伸手接過來，心裏又是感激、又是埋怨。
送來的是一個黑亮的煙鬥，金竹根，看去是有些年代的東西。
許格說道：“這個不用擔心。”
又道：“老爺子說，你給他看這個，但是要帶回來。”
來昂摸著手裏的煙鬥，心裏來不及考慮過多，隻說到：“行，你回去吧！”
許格微微動一下嘴唇，好像要說什麽，可是又沒有開口。來昂看在眼裏，問道：“還有什麽嗎？”
她道：“老爺子說，我可以給你帶路。”
“沒事，我自己能行，你回吧！告訴老爺子，安安的！”來昂說道。
若是要她帶路，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來昂寧願自己一個人走。
許格聽罷，沒有多話，轉身就跑出去了。
來昂在心裏埋怨了老爺子一番，怎麽說，許格還是個女孩子，怎麽大半夜的還使喚著往外跑。不過，現下國泰民安，山裏的風氣好，村裏的治安更是相當的可靠。在這裏，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這一點毋庸置疑。
心裏想著，借著夜色，自己快步向著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