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對話（四）

  “師傅，該給您多少錢？”汽車重新啟動以後，其中一個年輕人下車問道。


  “20！”離老一邊收拾工具，說話頭也沒有抬起來。


  外地人愣了一下，從身上掏出兩張鈔票，雙手遞給了離老。


  離老也沒有細看，隨手就接了過去。


  “辛苦您了師傅！”年輕人一邊說，一邊就上了車，走時看不忘記看了一眼屋角上昏暗的那個燈箱招牌。


  離老回到屋內，才發現外地人給的是兩張印有四個偉人的百元大鈔，也就是說，那是兩百元！等他再追出去，汽車尾燈早已經消失在黑夜裏。


  這事過後，離老一直念念不忘，畢竟那時候的兩百元算是一筆巨款。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也被人家惦記著。


  隔年開春的一個中午，這輛車和人又回到了他們的店鋪，當時離老一眼就能認出他們來，心裏有些小激動：

  “你們總算來了，那晚給我的錢……”離老熱情的說道。


  外地人卻擺擺手，道：“今天路過您這裏，想來借坐借坐，如何？”


  開春雖然空氣裏暖和了些，但山裏的寒氣未退，在外站久了，容易瑟瑟發抖。


  離老的話雖然沒有說完，手已經在衣兜裏麵去掏錢了，外地人卻一邊進屋，一邊伸手阻止他，道：“我是按照正規的工時付費的，您別多心！”


  離老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修一個月的車，加起來工時費都沒有這麽多，何況，那晚他叫價20，已經是往高了收費，按正常情況，這個活最多也就十來塊錢。


  外地人好像看出來他的心思，便主動轉移話題聊起了家常，聊著聊著，外地人問道：

  “我在這裏有一些工程，目前差一些人手，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


  “當然有興趣了！”離老當場表示道：“不瞞您說，隻要能掙錢，正經行業我什麽都能做。”這倒是實話，畢竟不正經的行業，打死他也不會去做的。


  他早就不想幹這修車的活路，冬天裏沾一身的油汙，洗也洗不掉！


  外地人笑了一下，和他握了握手，道：“那就一言為定！”


  此後，離老便跟了這個外地人。這個外地人，正是易家舒的父親——尹仕衡。


  最初，離老隻是幫助尹仕衡處理一些譬如修路或者蓋房子之類的工程，確實是真正正經不過的工程，如鎮上到月亮河的路，對原來的馬路進行擴寬，是他照管的；或者是月亮河山腰上的那所房子，也是他經手建起來的。直到有一次，尹仕衡半夜裏帶來一個腰間受致命傷的呆小子，當時的醫療條件非常差，大家心裏都清楚，送到鎮上衛生院也是白送，那裏的醫療條件在當時是無法施救的。送去縣城吧，路太遠，恐怕人是挺不住的。正著急，在場的離老毛遂自薦道：“我來試試！”


  大家望著他，因為從來沒有人知道他還“略懂醫術”。也不等別人同意，離老就已經自顧忙碌起來。隻見他很快抄起家夥就往那小子身上一頓亂紮，沒等眾人反映過來，那小子已經滿身插遍了細細的銀針。離老叫道：“給我準備一些開水，要滾燙的！”


  這時大家才跟著忙碌起來，又見他沉穩的從工具箱裏掏出來一些簡單的手術工具，接著是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呆小子的腰間上的傷口便處理並縫合好了。受傷的小子也是個狠人，從頭到尾並沒有哼叫一聲。


  “行了”離老說到，說著他看了一眼尹仕衡的眼睛，隻看一眼，他便埋頭收拾自己的工具。待眾人散去，尹仕衡特意留下了離老，說道：


  “想必你知道他受了什麽傷！”


  離老道：“不是很確定，但、他的傷不是常人所為。”


  沒等尹仕衡說話，離老又道：“如果換成你我，這傷直接致命，華佗在世都無濟於事。”


  “這麽肯定？”尹仕衡問道。


  離老點頭，道：“傷看似刀傷，但外麵是刀傷，裏麵、是某種氣傷。此氣能在瞬間震碎五髒六腑，我觀此人不是常人，他應該是避開了向他襲來的那股氣，但是沒能完全避開，而且受氣所推，撞在了尖銳的尖刀之上，才有了腰間的刀傷。”


  尹仕衡並沒有說話，靜靜看著離老。


  離老下意識到自己話多了，有意低下頭，準備收拾工具離去。卻聽尹仕衡開口說道：


  “明洪武，安定君奉密詔屯軍西南，其四員大將，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分屯安定所外四處。青龍為木，白虎為金，朱雀為火，玄武為水，中央黃龍為土。賜許姓，命四家為醫、為武、為數、為理，永傳後世。”


  聽到這裏，離老低頭並沒有應對。


  “你是、醫家後代？”


  離老不語。


  “我並沒有惡意。”尹仕衡坦白道：“我隻是在找人。”


  “找人？”離老說道：“這深山野嶺，有什麽人給你找？”


  尹仕衡道：“有，我愛人。”


  離老道：“你愛人，一定是個女人。”


  尹仕衡道：“確實是個女人！”


  離老道：“女人，怎麽可能會跑到深山野嶺？”


  尹仕衡道：“不是這深山野嶺，是——”他停頓一下，才道：“——紅峰製造廠。”


  離老道：“世界上有很多女人，那裏不是一般人去得了的。”


  尹仕衡苦笑道：“世界上有很多女人，可我隻有一個。”


  尹仕衡這話，打在了離老的內心深處，但似乎，他對離老有些夙願。因此離老搖搖頭，道：“我隻是一個一般人，並沒有什麽本事。”言下之意，救了那呆小子一命，隻是正好他有救治這個傷痛的技能，其他的，他並不知道。


  說到這裏，祖上不許懸壺濟世，但人命關天，眼前救了那呆小子一命，按理也算是緣分，並不會違背祖上意願。離老總是很自願通情達理的想。


  尹仕衡卻說出了易君然——他的愛妻失蹤之事，離老聽了，心裏有些怦動，倒不是因為對愛情的憐惜，隻是因為他自己也想知道，祖上在守護著什麽？紅峰製造廠的事，他當年也略有耳聞。那裏，也是當年祖上要守護的地方。


  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本領，除了懂點醫術，其他一無是處。所以，他如實說道：“我的醫術不是很精，剛才這類傷病，正好和家書記載有所雷同，隻算是誤打誤撞，你不要太看得起我！”


  “你也知道——”尹仕衡說道：“——那小子和我們並不一樣。”


  離老又點頭：“對於傷口，每個人的身體都有自愈的能力，但是，假設我們自愈需要七天，而他隻需要不到兩天。我剛才的施救，隻不過是順應了他身體的先天條件，在他自愈能力之上助理一臂之力而已。”


  “他是因為我而受傷的”尹仕衡說道：“他擋住了別人對我的攻擊，而後如你所言，刀傷、是我手裏的刀。”


  離老說道：“你們、遇到了什麽？”


  尹仕衡沒有告訴他遇到了什麽，隻是說道：“你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在情感之上，離老是沒有拒絕他的理由，因為他，離老一家老小、甚至全村的人在生活上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改善。自從尹仕衡來到月亮河，村裏路通了，電也通了，自來水也按上了，全村人基本的生活條件都得到了硬性的改善。


  離老沒有理由拒絕。


  “助力是不敢當的，隻要不違背祖上意願、不違背良心道德之事，你吩咐就是！”離老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