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老中醫(一)
來昂一口鮮血噴出,雙眼翻白,整個身體軟癱到地上,嚇壞了一旁的易家舒和阿離。
阿離眼疾手快,在來昂倒下之際,他早已一隻手接住了來昂的後腦勺,不至於使他的腦袋著地。他就那樣半蹲在地,一隻手托著來昂頭部的後腦處,另一隻手在來昂的前臉翻看他的眼皮子。才看一眼,鬆手離開他的眼皮,往下去按住他左手的脈搏處,他在把脈。
少頃,他抬起頭對著易家舒說出了六個字:
“沒事,急火攻心!”
阿離的父親是土醫,阿離自然從小耳濡目染,像所謂的“望、聞、問、切”,這些基本功他可手到擒來。
說著,他一把抱起來昂,將他放在很近的沙發之上平躺。
易家舒盯著昏死的來昂,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好像是心疼。
“你確定他沒事?”易家舒再一次問道。
阿離搖搖頭,又點點頭,反問道:“他這個年紀,身體能出什麽事?”
說著,他們丟下來昂,自己走去一旁繼續喝茶,繼續談話。
迷糊中,來昂看著牆壁上走出一個五官模糊的人影,心裏一驚,奮力要爬將起來。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動一下,人影似笑非笑的一下子就跳到了他的身上,壓住他使他動彈不得。
他動不了,他神誌清楚,他很無奈。
這個模糊的人影,他太熟悉了。因為在十二歲那年開始,隻要是在夜晚的睡夢中,它總能出現,而且一旦出現,總是會壓在來昂的身上,使來昂動彈不能。來昂使勁全身力氣,用盡各種辦法總是不能脫身,此時隻要是他能喊出一個字,或是能動彈一下,那個人影就會立刻消失。而每次那個人影一旦消失,來昂也是已經掙紮得汗流浹背、筋疲力盡了。
許多年來,這個模糊而討厭的人影總會在他睡著的時候斷斷續續的出現。它的目的更像是僅僅死死的壓在他的身上,這個沒有目的沒有什麽分別。沒有侵害,好像也沒有任何傷害,因此來昂也由最初的恐懼,變成現在的心煩和無奈。他是在找不到一個有效的辦法來對付這個可惡的人影,不過時間一長,他並不害怕了,畢竟次數太多,他隻是厭煩,厭煩了人影總能毫無顧忌的壓住他。每次他都喊不出、動不了,他也曾試著不動,任由人影“為所欲為”,可越是不動,內心越是惶恐不安的無法呼吸。
確實是無法呼吸。
他想,如果眼前這個人影算是一個生命體,那麽一定是一個調皮的生命體。
他倒是很希望它是個實實在在的生命體,就像是麵對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一樣,努力溝通,就會有避免於難的可能。但凡是個生命體,總有溝通交流的可能,可它並不是,它就壓製住他,不然他開口,不然他動彈。
你能如何?不能如何。
所以來昂曾經悄悄求助過村裏的老人和懂陰陽的先生,他們都一直認為,這隻不過是鬼壓床。“鬼”會在你身體最虛弱的時候對你實施侵害,他的方法,就是壓住你的命脈使你不能動彈。然後呢?老人沒說,先生也沒說。
他們都不約而同的不知道“然後”,也許他們沒有親身經曆,也許他們經曆過但是卻忘記了。總之,年老的他們對生活有非常豐富的經驗,卻也不能有效的解決這個所謂的“鬼壓床”。
先生倒是給了來昂一枚符章,教他睡前置於枕頭之下,說“定能去疾”。
這個卻不是什麽頑疾。
事實證明,符章不管用,人影該來的時候必定會來。因此,符章沒有效果,來昂斷定那人影並不是鬼,反正他從來沒有害過來昂的性命。
來昂也想過很多種辦法去和人影交流,可他從來沒有看明白人影的五官。他一旦能開口說話,人影也就消失了。
他沒有辦法,便隻能感覺到厭惡。
隻是奇怪,一直以來,人影都隻是在夜裏出現。這次,並不是夜裏。
來昂看著這個透明的人影壓在自己身上,內心一團火氣,他開始拚命掙紮。同時他也明顯的感覺到,人影的雙手分別壓在自己的手腕處,那張臉——不對,這次他能看清,麵前正對著一張臉、一張沒有五官的臉。這張臉的氣息,隱隱的潑在自己的臉麵之上。
他意識清醒的感覺到易家舒和阿離就在他身旁不遠的地方對飲,他清晰的聽到兩人在說著什麽。他想,但凡此時隻要他們之中任何一人過來碰自己一下,或者叫喊一下自己的名字,他自己就能立刻擺脫這個該死的人影。
可惜並沒有,他們就沒有注意。或許,他們是沒能看見什麽。
來昂隻能靠自己的努力掙紮、拚命的掙紮,他盯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臉,突然,那臉上像電視機的屏幕,一個清晰的畫麵出現在他的眼簾。
隻見一團白霧之後,頂上一道金光,下麵瀑布轟鳴。迷離之中,一尾巨大的鯉魚橫空出世般出現在熒幕裏,這尾鯉魚滿身是金色的魚鱗,巨大的尾巴在空中搖曳,魚身扶搖直上,直到它消失在那道金光之後。
又見一隻奇美的藍蝴蝶扶搖而上,直向著聖光而去,隻聽一聲巨響,是蝴蝶重重撞在了聖光之上,瞬間山崩地裂,山河分崩離析。
俄而滿熒幕換而成為五彩斑斕的光芒,光芒之中,點點星光呼嘯而出。仔細一看,那分明是一片一片的魚鱗。魚鱗迅速向斷翅的藍蝴蝶包裹而去,又一同消失在了迷霧之中。
畫麵轉過一片七彩雲朵之後,一道碩大的雙開門緩緩開啟,隻覺一道冷氣襲來。來昂忍不住皺一下眉頭,卻看見一尾血淋淋的鯉魚沒有了亮麗的魚鱗。
在火紅的熒幕裏,他掙紮於赤炎之中,身受火刑熾烈;在潔白的熒幕中,他刺骨於雪皚之內,身受冰凍之苦;在綠意盎然的熒幕內,他卻翻騰於滿是荊棘的山穀,身受撕裂之痛;在滄桑大地的熒幕上,他哀嚎於妖魔鬼怪的啃食;在輪廓分明的熒幕間,他身上被鉤滿了重重的玄鐵之鏈,一步一步跨而將去。
一味火,一味水,一味木,一味土,一味金;這莫非是躍龍門之魚,受五行之苦。
來昂隻看得感同身受般的痛楚,萬般撕裂的掙紮,隻聽一聲哀嚎,人影消失不見了,他像僵屍一樣騰地而起,坐在沙發上眼睛直勾勾的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