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刺骨
01
來昂沒有說話,也沒有笑。
老人也沒有瘋,他見自己沒有能夠命令來昂,就指著那桌麵上的水跡地圖道:
“這裏是冷王山,這裏是大平地,這裏,是月亮河,這裏……”老人一一指著地圖的那些圈說道:“是你們要找的地方。”
他說完手指變成手掌在桌麵上一拂,等邊三角形地圖一下子就變成了一灘水,他抬起頭來盯著來昂,眼神卻很飄忽,道:
“消失的所有人都在這裏!”
來昂看著他的手掌又變回了食指,而且牢牢按在原本是等邊三角形的中間那個圈的位置,仿佛是怕那灘水跡會跑掉。
來昂看著他的眼睛,道:“所有人?”
老人道:“對的,所有人!”
來昂道:“我並沒有要去找人。”
老人道:“不,你要去,你至少要找到夜華,你會去的。”
來昂道:“我和她並沒有關係,我不會去的。你要找夜華你自己去!”
老人固執道:“不,你會去的。我不能去,我不能離開這裏,我一旦離開這裏,夜華就再也見不到我了,見不到我……”
來昂道:“你就那麽肯定我會去?”
老人道:“肯定。”
又回頭看易家舒一眼,道:“她會去,你就一定會去。”
來昂很奇怪,我並沒有要找的人,但是老人最後那句話,卻像是總結一樣:確實易家舒會去,他就一定去!
“那你告訴我,所有人都是誰?”來昂妥協道。
老人一聽,勝利地微微一笑,道:“就是所有的人。”說著他又看了一下易家舒。
易家舒想開口說話,可是話到嘴邊她卻忍住了。
老人又道:“先找到整條的鏈子和狗,才能進去。我好累!”說完他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後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伸了一下腰就閉上了眼睛。留下的,是一串長長的呼嚕聲——他竟然睡著了、睡著了!
來昂和易家舒大眼看小眼,不太敢相信眼前所見:他說睡就能睡?
“誒?”來昂實在想不到怎麽稱呼他,他想叫醒他,可是很快被易家舒瞪了一眼。
易家舒起身過來輕輕搖了一下老人,溫柔說道:“木先生、木老先生?”
老人睜開了眼睛。
來昂心裏一陣狂流,道:“還有、死侍是什麽……”
老人打斷了他的話,隻說一句:“帶上阿離那個土賊。”說完又閉上了眼睛進入了夢鄉。
02
離開茅草屋之前,來昂在木成的手裏狠狠的拽走了那個木雕,木成像沒有知覺一樣,易家舒也沒有反對。
日已深深的偏西,轉眼就要落山的樣子,夕陽在天邊染了一小道紅霞,像小孩子塗鴉的漫畫。竹林小道裏筆直通透,影影錯錯有些黑暗。
冬日日短,黑夜將來。
走在回去的路上,易家舒心情有些不好,甚至有些氣餒,因為從頭到尾,木成老人沒有和她說上兩句話,她有很多疑問得不到解答。而此時,她有些依靠起來昂了。
“你說,他說所有人都在那個地方?”易家舒問道。
來昂看著她,若有所思:“所有人?所有人!”
易家舒道:“那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呢?”
來昂道:“不知道。”
易家舒道:“可是他一開始說,時間不對,時機也不對,是什麽意思?”
來昂跟著她走在後麵,道:“大概,去到那個地方需要解鎖一些東西和等待什麽時間,而你爸並沒有,他是直接去的;或許,他沒去。”
易家舒沒有多想,接道:“整條鏈子,還有狗?”
來昂道:“是。”
易家舒回過頭來看著來昂:“你能不能不要說是、是、是的?”
來昂看著她,道:“好!”
易家舒急道:“哎!你倒是好好幫我分析一下呀!”
來昂心裏莫名的高興,因為,被自己喜歡的人依靠是一種幸福。
他甚至有些嘚瑟。
“額……好,不過肚子好餓,我們已經一整天沒有吃飯了!”來昂說這話有些不好意思。
易家舒突然笑了一下,她才想起來確實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了,於是她拉起了來昂的手,兩個人就這麽走出了竹林。來昂傻傻的跟著走著,這是第一次,和她牽手。雖然她的手隻是一隻經過包裝的大手。
此時,整件事情在來昂的心目之中,就好像畫一個圓圈一樣,這個圓圈在他心中已經基本能夠閉合,就差一筆。這一筆,就是死侍,他仍然不知道,易家舒為什麽要在河道上會進行模擬,模擬中出現的死侍存在於什麽地方?來昂要把這個事情理順了,才能畫完心裏那個圓圈。
木成的話他卻不願意多想,即使他說了那些稀奇古怪的話。
他又想起了那半隻皮鞋,事情仿佛並不難,它隻如同一個圓。
易家舒是為了這個圓圈而來,在她之前,來昂在口中和一些筆記裏看到的,德國**時期的探險隊,民國年的一支隊伍,同樣是為了這個圓圈而來。很有可能,木成老人畫的那個等邊三角形的中心,是整個事情的最終目標。這個地方在哪裏,來昂大概知道,不過卻不是很確定,他需要配合地圖才能清楚。地方不大,隻是他的地理知識相當有限,用腦子是想不出來的。
這個想法在他攤開地圖之後很快就解密了,而且事情也變得十分的有趣起來。
木成老人畫的四個地方,和來昂的“大概知道”相差無幾,因為就是月亮河,冷王山,大平地和蠻單所,正是許莊族譜記錄的四個地方,冷王山和許莊所在地,叫環月山。其中蠻單所,是木成老人那個等邊三角形的正中間,同時,也是當年紅峰製造廠的所在,所有的資料顯示,都指向這個地方。目前他們沒有走到的,是大平地。而依據木成老人給的線索,整條鏈子,應該是被分成了兩個半條,分別藏在蠻單所之外的三個地方之中的兩個;而狗,則是在這三個地方之中的一個。
鏈子和狗,應該像鑰匙一樣,能夠打開“所有人”都在的那個地方。隻是,這些都不是所謂的“有趣”,來昂認為有趣得有些撲朔迷離的,是這整個事情,隱隱和自己的祖上有某種聯係,然而他說不清楚,想不明白。
家譜上說,祖上在明洪武年按政策遷徙到此地,而後又分封四子到各地。祖上是朝廷之中的何許人並沒有記載,為何要分封四子到四個地方也沒有記載。難道是巧合、還是這一切都是和鮮族人有關?或者,是鮮族人之外的什麽有關?來昂想得心裏隱隱的作痛。再加上他身體的變化,這些,都是很莫名的問題。
也許,木成叫他去找夜華,夜華應該是個關鍵。不過,夜華是誰?是人麽?
這些莫名的問題像碎紙片飄在他的整個頭腦裏,飄得他眼花繚亂。
03
“事實上,我知道你不是他。”阿離一手拿著茶杯,沉穩地對著易舒說道。
其實阿離不姓離,他也姓許,他的名字的有點怪怪的,叫許離離。論字輩(輩分),他屬默字輩,和來昂同輩。許離離,來自“離離原上草”這個詩句,他說是他的父親大人取的,沒用字輩。總之,大家都叫他阿離。
易家舒有些尷尬,對於自己的偽裝,她使用了一些仿生科技——全球最先進的仿生麵具,因此她自信滿滿。隻是她不明白,她所偽裝成的那個人,和阿離太過於熟悉。阿離對於“他”的一言一行,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蒙混過去的。
“我倒要謝謝你一開始沒有揭穿我。”易家舒很抱歉的說道。
阿離起身拉起窗簾,和現在許多新農村的新房子一樣,他家的這間屋子,留出了一整麵牆的窗戶,再裝上土氣的大板玻璃,通透性相當好。隨後他又從書桌裏層拿出一個帶有天線的小盒子,打開開關,傳出來一聲蜂鳴。
“這是幹擾器,能屏蔽任何竊聽器,你爸用的。”他說。
易家舒沒有驚訝,她緩緩脫下了麵具。阿離拿出幹擾器,是在告訴易家舒,在這裏可以說任何話。
“他失蹤了,我想找到他。”易家舒說道。
阿離眼神停頓了一秒的時間,道:“不意外,他畢生都在朝著這個目標走,不意外!”
易家舒道:“我能否相信你?”
這是一句廢話,在這裏,在月亮河,她不相信阿離,她還能相信誰?
阿離低下頭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笑道:“我這條命,是他給的。”
易家舒卻道:“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阿離看她認真的樣子,道:“能。”
易家舒又道:“木成老人的話,可信麽?”
阿離道:“木成?他說話,可信,他行動,不可信。”
易家舒道:“我爸是不是受到什麽威脅?”
阿離道:“威脅談不上,他們還威脅不到他。”
易家舒道:“他們?”
阿離道:“百陌,境外集團,財力雄厚,人線很廣,我甚至不知道,村裏有多少他們的人。死侍,就是他們引出來的。”
易家舒道:“百陌?”
阿離站起身來,踱步,道:“尹先生給我的線,我跟了好幾年,原本等他回來,現在看來,隻怕要另外想辦法除掉這條線才行。”
易家舒道:“不用除掉!”
又道:“恐怕這百陌背後的人,有著和我們一樣的目的,一定要把他找出來才行。”
阿離道:“這個不難。”
易家舒道:“能不能知道,他們具體是誰?”
阿離搖頭,道:“查不出背後的人,他們的眼線都隻是拿錢辦事,辦事的人甚至不知道是在為誰辦事。”
來昂站在一旁,保持著保鏢的本分,他有一些話想要表達一下,可是想到作為保鏢,不說話總是要像話一點,於是他就像一個木頭一樣立在那裏。隻聽易家舒又說道:
“那沒事,你以後隻需留意他們就行,有對手,才有進步。”
又歎道:“我這身行頭,恐怕不能夠再使用了,這麽容易就被你們識破了!”
阿離隻是笑,沒有說話。
“對了”易家舒繼續說道:“木成說,帶上阿離那個土賊……”她學起來木成老人的口吻,說著忍不住咯咯地笑:“你是個土賊?”
阿離一邊尷尬的笑,一邊無奈的搖頭,道:“我是個善良的土賊,我曾經強行給他送米送油送食物改善生活,他被迫收下了,還大罵我是個土賊。”
他用手指在臉前的空氣裏劃了劃,道:“可能是因為我的長相。”
易家舒正要表達一下,阿離卻又補充道:“他是個可憐的人!”
易家舒隻好道:“怎麽說?”
“河道上,他刻字的那個地方,往地下是個空洞入口。那年大旱,有人取水發現的,後來,進去的人除了他都沒能出來,村裏好多青壯年都埋在裏麵。”阿離歎了一口氣:“包括一整隊的知青。”
空氣裏凝聚了一股寂靜,仿佛是在悼念那些死去的人。
“你還記得木成院子裏的那些箭雨?當年進入空洞的那些人,就如同遇到那些箭雨,木成的頭腦裏,至今還有著一顆箭頭。”阿離看了一眼來昂,繼續道:“不要覺得奇怪,他們都是不聽招呼才送命的,你應該知道。”
來昂搖搖頭。
“你是兄弟,本家,我是水屬性,你是木。我們都有一樣的使命。”阿離說道。
來昂聳了聳肩,什麽金、什麽土、金木水火土嗎?他在心裏自嘲般的笑了笑,搖搖頭道:“不知道!”
阿離表情有些詫異,他起身仔細盯住來昂的眼睛,道:“不知道?”
來昂點頭。
他想:你們像一個神秘組織,而我像一張白紙,一會兒這個給我一本破舊的日記,一會兒那個帶我去河床打怪,一會兒又是精神過敏的木成老人……現在又來一個金木水火土還有使命?什麽使命?……來昂想著,隻覺內心翻江倒海,一股暖流自胸口直往腦袋上冒,“哇”的一聲,一口鮮血憋不住湧泉而出,一時胸中熱辣辣的一陣疼痛,直刺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