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啟示（三）

  01

  來昂走著，回想到自己抓飛蟲的樣子，覺得還是很帥的——他能夠清晰的分辨蜜蜂飛起來時扇動翅膀的頻率，區區一隻飛蟲，說手到擒來都是誇張了。


  他集中注意力的時候，似乎能夠控製時間一樣，看任何一種運動的物體，都是被慢放了一般。剛才飛蟲那半透明的小翅膀，像電視上京老爺子在太師椅上搖曳著的芭蕉扇，要多慢，有多慢。來昂深吸一口氣，不知道自己這是在進化，還是在變化。


  放眼望向人群，這世界仿佛都能給他慢放，人們艱難的跨著腳步，車水馬龍也在寸步難行，路旁的霓虹燈下，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麽慢，那麽清晰可見。


  直到一個人從身後疾馳而過，來昂才如夢初醒一般，眼前的世界又恢複了急切的樣子，車聲、喇叭聲、人聲鼎沸。


  這個男人與他擦肩而過，是個身穿黑皮衣的中年男子，隻一瞬間，男子掉下一個什麽東西，人就消失在人來人往裏不見了。


  來昂低頭一看，是一個飽滿的錢夾。他正要彎下腰撿起錢夾，沒想到突然又衝出來一個消瘦而精靈的男子，搶在他前麵撿起了錢夾，同時回身對著來昂小聲說道：


  “不要叫，去那邊我們把錢分了！”說著把錢夾放到懷裏去，還不忘把錢夾開口處對著來昂，露出來裏麵滿滿的現金。


  來昂張著嘴巴沒還有說話，隻聽得那個男子一邊走一邊不忘記回頭催促他“快點、快點，這邊”！

  金錢真的是萬惡之本！

  來昂看見那是一張令人討厭的臉，小眼睛，尖鼻子，薄嘴唇，尖下巴，刺蝟頭，整一個獐頭鼠目！

  “哎……你……”


  來昂已經叫不住這個撿起錢夾跑的男人，隻好跟了上去。從小到大，老師隻教他如何拾金不昧，從來沒有教過怎樣分贓。


  他追上去，心裏想一定要讓他物歸原主，還想這失主的錢夾有那麽多現金，怕是什麽急用，不然怎麽會走那麽快？恐怕此時已經發現錢夾丟了，心急如焚。


  來昂越想，越是快步追了上去。


  02

  空人小巷。


  “獐頭鼠目”立在巷子中央，手裏搖曳著那個錢夾，嘴角泛起一絲絲的得意。


  來昂知道不妙，不過為時已晚。他正要回頭，身後卻已經站起了兩個中年男子。


  一個黑皮衣，牛仔褲，四方臉，寸頭，帶亮邊框的黑眼鏡，正是丟錢夾的那個男人；另一個穿灰色飛行服，迷彩工裝褲，滿臉胡子，也是寸頭，也戴著亮邊框黑眼鏡。


  來昂能夠清晰聽見這兩個人平穩而有力的心跳聲，料定他們多半是退伍軍人，要不然也是常年保持運動的健將。再回頭看看“獐頭鼠目”，此人多半是內心無惡不作、現實裏隻能偷雞摸狗的市井小流。


  這三個人，怎麽看也不像是一路貨色。來昂心裏想著。


  “兄弟，我的錢你是分不著了，而你的錢，嗬嗬，你看看是你自己拿出來、還是我過去？”“獐頭鼠目”得意說道。


  這是遇上了強盜了！要是以前，來昂肯定慌張掉淚，跑是不可能跑掉的，多半乖乖就範。橫豎，他身上從來不會有超過一百塊錢。


  本來就沒有錢，他隻是怕挨揍。


  可是現在，來昂心裏出奇的平靜，沒有一絲的害怕。他做數學題一樣換算了一下，一對三，自己肯定不是對手，勝算是沒有了，光是麵對前麵兩個高大的男子，他就已經沒有還手之力。


  可是，誰知道呢？那天夜裏，他可是一腳踢斷了大腿粗的樹木！


  “大哥，我沒有錢，我是阡城大學的學生，我一時貪心了，你們饒了我咯？”來昂可憐道。


  “獐頭鼠目”跳了起來，笑道：“嚇！沒有錢？大學生？你看你灰頭土臉的，大學生？”


  來昂拿出學生證，道：“真的，大哥，你看。”


  “獐頭鼠目”哼哼唧唧大搖大擺走過來，伸手正要打掉來昂手裏的學生證，隻聽“啪”的一個聲響，卻不是學生證件掉落，而是“獐頭鼠目”的身子跌倒在地，正是來昂右手一個嘴巴子打在了他的左臉上。


  這個嘴巴子打得他猝不及防。


  這個“獐頭鼠目”一聲悶哼都沒有。


  來昂抬腳正要跑，剛才他計算過來了，對兩個黑眼鏡他絕對不是對手，但是對獐頭鼠目他不在話下。他心裏的計劃是幹掉獐頭鼠目、掃除路障以後，拔腿便跑。


  03

  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來昂自認雖然不是好漢，但是在打架鬥毆麵前，人總要識相。譬如打不贏，那就得機靈的跑，不跑，那就挨打。


  來昂可不能吃挨打的苦頭，他想著等跑出去了，就去找警察叔叔來修理他們。


  說時遲、那時快，來昂正要跑，隻見一隻大手從他身後伸來，直接就捂住了他整個臉麵，拉著他整個頭向後仰，此時他的腳已經飛了出去，給這麽一拉，後背重重跌在了僵硬的水泥地麵。幸好，背上有書包墊著。


  那隻大手一下子擰住了來昂的脖子，像吊車一樣把來昂提了起來。好家夥，高大威猛，提得來昂雙腳離地！來昂也一時間無法呼吸，伸腳望對方就一頓亂踢。誰知這一腳下去，隻聽對方“啊”的一聲，接著又是“哇”的一聲，一口鮮紅的血直朝來昂噴來。


  黑眼鏡鬆開了擰住來昂的手，接著像斷了根的大樹，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另一個黑眼鏡顯然沒有意料到會有這樣的結局，然而始終是個江湖人物，反應速度不是一般人所有。隻見他騰空而起，飛起一腳就朝來昂射了過來。


  來昂此時算是進入了戰鬥狀態，剛才要不是一心想逃跑，不至於會被黑眼鏡從身後拖住臉麵。而此時他也來不及緩一口氣，隻見那隻大腳朝著自己的臉麵而來——相比飛蟲飛起來的速度，這隻腳還是慢了不是一點，好像《動物世界》欄目裏的野牛，抬腳踩向虎視眈眈的鱷魚。來昂兩手隻在地上輕輕一撐，一個翻身，同時右腳一個回旋，瞄準了對方粗壯的小腿踢去。隻聽見“哢嚓”一聲脆響，是骨頭斷裂的聲音，接著又是“啪”的一聲，又一個倒在地上，小腿骨折成九十度擺在了地上，看著好嚇人。


  而這個黑眼鏡，竟然沒有一點疼痛的叫聲。


  來昂站起身來，環顧身邊的慘狀，獐頭鼠目昏死了，臉下一灘血跡；一個黑眼鏡倒在血泊之中，不能分辨生死；另一個黑眼鏡橫在地上，捏著拳頭咬牙切齒，不是恨，應該是忍住劇痛的表情。來昂心裏想，完了，光是醫藥費，恐怕要賠個傾家蕩產！一時懊惱的想抱頭痛哭，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正當防衛，但是被打的這幾個人是強盜土匪無疑，自己先去自首，爭取寬大處理了！


  04

  小巷裏靜若止水，來昂心裏卻惶恐不安。


  一陣思想鬥爭之後，他轉身想著出小巷找個路人幫忙報警，卻在轉身的瞬間，他呆呆的又止步了。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又看著自己的雙腳，又去看那地上躺著的三個人。


  “我是誰？”


  “我在幹什麽？”


  “他們怎麽了？”


  “我到底怎麽了？”


  ……


  他並不想哭，他也不害怕了，因為此時，他心裏有太多的疑問。


  在這以前，他幾乎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青少年，他怎麽去接受如今的自己？


  這個變化，太可怕太可怕！

  他又一次想起了掉下水的那一刻，在冷王山山洞之中，他為了想拉住先落水的林諾猜，結果他和她都落進了冰冷的水裏。


  他又一次想起了半夜裏從河灘上醒來……


  卻在此時，來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之中，“咻”的一聲，一顆飛針從身後飛來，牢牢的插進了他的後頸處。


  來昂隻伸手剛握住那顆飛針，四肢卻已經不受控製。隨後，他眼睛一閉，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