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墓園
烈日當空,太陽的光線過於熾熱,如果沒有做好防護措施,直射在人的皮膚會致使灼傷,何況是直接照射在一張潰爛發膿的臉上。
宋羈鳥抱著骨灰盒叫了一輛車,她背對著太陽的光芒鑽進了後座,司機是一個肥胖大叔,他點燃了一根煙,或許是受不了味道太烈,被嗆到眯了眯眼。
司機大叔抬頭看了眼後視鏡,漫不經心問了句“去哪?”
宋羈鳥的身子靠著車窗,看向了外麵,她思慮了一會兒。
“去…西湘鎮吧。”
她想回去再看看,不知道她們不在的這兩年,薑葛過的怎麽樣了,而她們住的地方這兩年之間又會是怎樣的變化。
抵達西湘鎮,宋羈鳥慢吞吞的下了車,付錢之時,司機大叔注意到了她懷裏抱著的東西。
他大驚道,“你這是骨灰盒吧?”
宋羈鳥將骨灰盒往後縮了縮,她不否認,司機大叔因此大怒。
“你他媽打車幹嘛把這東西帶上來?你這不是成心找茬嗎!”
人人都不想沾上晦氣這種不吉祥的東西,司機大叔指著她怒吼,他特意下了車檢查她剛剛坐過的地方。
“我告訴你!你現在必須加錢,你他媽把骨灰盒帶上來有病吧?我要是知道就不帶你了。”
他推搡著宋羈鳥,宋羈鳥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骨灰盒從她手上滑落,宋羈鳥心口一驚,忙去接住可根本來不及!
啪嗒一聲,骨灰盒砸落在了地上,裝在裏麵的骨灰撒了一地,宋羈鳥神色慌亂,顧不得所有跪坐地上去拾掇骨灰。
“…幫我,小小,小小…”
麵對司機大叔的謾罵折辱一直沒有反應的宋羈鳥,在此刻終於有了動容。
宋羈鳥兩手去抓,可骨灰和泥土混雜融合在一起,早已經分不清楚了。
她狼狽的趴在地上,抓起一把土重新放回盒中,泥灰塵土深深陷入了灰白色指甲裏,骨灰撒出來的那一刻隻有慌亂和恐慌包圍著她。
薑小她沒有護住,如今她變成了一把灰塵,她都沒有保護好她!
“幫我!師傅…求求你們幫幫我!幫我救救她!”
宋羈鳥好像看到了兩年前薑小掉在河水裏垂死掙紮的樣子。
她無助哀求著身邊來來回回的人,祈求他們可以幫幫她。
可他們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異類,眼裏充斥著冷漠和事不關己。
司機大叔見她那個樣子大概是怕了,隻是壓低聲音罵咧了幾句開車走了。
宋羈鳥雙手托著骨灰放回盒子裏,一陣陣詭異的風迎麵吹了過來,宋羈鳥趕緊用身體護住骨灰盒,而地上剩下的骨灰飄遠了。
她想哭卻一直在忍受,委屈和難過堵在一塊壓得她咽喉腫痛。
這時,她的眼前出現一雙幹淨運動鞋。
一道熟悉硬朗的男音從頭頂傳來。
“您沒事吧?”
宋羈鳥淚眼朦朧,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心狠狠的震了一下,她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瘋狂叫囂著。
“嘉佑…嘉佑,幫我!救救小小!求你了求你救救她!”
丁嘉佑聽到這個聲音,身體微微僵直,總覺得這個聲音很耳熟,他俯首細看眼前正趴在地上的人。
“姐!”
他驚喚一聲,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嘉佑…求求你幫我幫小小!”
宋羈鳥跪坐著,毫無尊嚴的用一雙髒手抓著他的褲腳祈求著他,丁嘉佑站在原地隻覺得一股涼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的姐姐…怎麽會變成這樣?
“姐,你別急,我幫您,幫您!”
丁嘉佑蹲了下去,和她一起把骨灰收拾好,不顧身邊那些人的冷眼旁觀。
他們花了很長時間湊齊骨灰,可終究是撒了一半,另外一些被風吹散了根本找不回來了。
丁嘉佑把盒子重新蓋上,扶著宋羈鳥重新站了起來,站穩後宋羈鳥盯著骨灰盒,連忙從他手中把骨灰盒搶了回來,然後死死的抱在懷裏。
“…姐。”
他伸手想去接觸她,可到底收回了手。
這兩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們到底去哪了,為什麽一回來就變成這個樣子?
她們失蹤了多久,他就找了多久。
“…姐,你怎麽會變成這樣?這兩年你們去哪了?還有,你的臉…”
丁嘉佑伸手看看她的右臉,可卻被宋羈鳥輕易的躲開了,她退後了幾步,用手擋住那醜陋的麵目。
“…你離我遠點,我怕嚇到你。”
她說話的時候底氣不足,沒有一點氣勢,聽起來軟弱無力。
可當丁嘉佑聽到她聲音的那一秒,他差點哭了,他哽咽著上前幾步,宋羈鳥也跟著後退幾步。
“…嘉佑,我們就這樣說話,挺好。”
在她眼中,丁嘉佑還是小時候那個連放鞭炮都害怕得要躲到她身後的小男孩,是那個流著鼻涕眼淚被別的小朋友欺負都不敢吭聲的小男孩。
也是她的一句“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流血不流淚”讓丁嘉佑記到了現在。
看著宋羈鳥如今這個模樣,丁嘉佑心疼得想哭還要裝堅強。
他怕宋羈鳥激動,隻能向她妥協,“好,姐,我不過去,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這兩年去哪了,你怎麽變成了這樣,小小呢?她去哪了?”
一提到薑小,宋羈鳥渾身難受顫抖,許久她才將骨灰盒推到他麵前。
“她一直在這。”
丁嘉佑瞬間被這句話震得啞口無言,他臉色頓時蒼白,接過骨灰盒,嘴邊反複念叨著一句“怎麽會這樣…”
“對不起對不起…嘉佑,是我沒能保護好她,怎麽辦!我該怎麽向她交待!”
當宋羈鳥說到李韻梅時,丁嘉佑的反應是低著頭沉默不說話,宋羈鳥了解他,他默不作聲不願意正麵回答她,一定就是發生了什麽事。
她抓著丁嘉佑的手臂,紅了眼嘶啞著聲,“嘉佑!你看著我!我媽怎麽了!”
墓園。
天空灰蒙蒙的下起了細雨,丁嘉佑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站在宋羈鳥身邊,宋羈鳥捧著一束鮮花,抬了抬腿艱難的往前走了兩步。
她蹲下身來把花束放在了墓前,抬頭看著墓碑上貼著的那張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還是一副很年輕的容貌,她看著宋羈鳥,笑得極為燦爛,宋羈鳥都不記得有多久沒見過她的笑容了。
隻是這個笑容變成了永恒,永遠的被定格住。
李韻梅的墓碑就在她麵前,她的心髒被一隻大手揪緊了一樣疼痛難耐,又如同萬箭穿心的噬骨。
憋了許久的眼淚像困獸波濤洶湧想盡辦法的想要躥出來,終於困不住流了下來。
可一旦放任了之後,右臉卻是火辣辣的疼,一陣又一陣的無法忍受的鑽心刺骨。
她知道,淚水流淌過那張右臉後,正在開始侵蝕她那潰爛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