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十年
宋羈鳥已經忘了她是怎麽重新被帶回去的,尤記得那些人拖著她的身體一路往回走,那條生生遭受了幾十次重擊的左腿血流不止,最後痛到沒有了知覺。
黎明破曉,經過昨夜一晚的狂風暴雨,深山裏迎來了一片曙光,可諷刺的是無論這些光照耀得有多亮堂,也始終照射不到宋羈鳥瀕臨絕望和死寂的心。
那些人昨夜將宋羈鳥重新帶了回來之後,沒有第一時間處理她腿上的傷,任由它惡化下去。
他們給宋羈鳥拷上了鐐銬,懸掛在了高梁上,宋羈鳥臉色蒼白憔悴,來這裏才不過短短幾天,她的臉部明顯瘦削了一圈。
她的左腿整夜都處於灼痛狀態,隻有右腿支撐在地上一夜,直到發麻無感。
今天外麵格外熱鬧,每家的破屋外都掛著一抹紅,辦喜事卻非常簡陋又寒酸。
他們都是糙人,拿不出什麽像樣的東西來,也並不注重細節,走了流程對他們來說就是過場。
嘎吱——
有人推門進來了,宋羈鳥依舊眼神空洞,沒有聚焦,她歪著頭,散亂的頭發還沾了不少汙泥濁水,一晚上的功夫已經風幹了。
她的兩邊臉頰還有清晰可見的巴掌印,足以見得那些人下手有多狠,宋羈鳥身上穿著的衣服還是幾天前被拐賣到這裏來的,衣服上血跡斑斑髒得不行。
小婦人手裏拿來一件幹淨的衣服,帶點紅色的麻布衣,剛好應了今天的景。
小婦人看了一眼宋羈鳥,沉默不語的上前為她開了鐐銬的鎖,鐐銬一開,宋羈鳥跌坐在了地上,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
她扶起了宋羈鳥讓她坐在了一邊的凳子上,然後她拿起了一把木梳認真為她梳起了頭。
“小姑娘還年輕,別放棄了希望。”
小婦人開了嗓音,醇厚的音色帶著許些令人心安的親和力。
她穿著破布衣裳,她肌膚泛黃,臉上斑痕累累,臉部臃腫有凹陷的痕跡,明明看上去不堪入目卻莫名的溫和,一雙枯瘦的手撫摸著宋羈鳥的一頭烏黑亮麗的黑發。
宋羈鳥還是沒有反應,她的話太過蒼白無力了。
小婦人很有耐心,一邊給她梳頭發一邊說道,“給你講個我的故事吧。”
“我被拐賣到大山裏已經整整十年啦。”
她語氣那樣輕鬆,像是在說一件小事,可是又有誰知道這句話分量有多麽的沉重。
十年。
多漫長啊。
聽到這句話後的宋羈鳥眸光微閃,終於有了一絲絲反應,她動了動已經幹裂了的嘴唇。
“你…沒想著逃走嗎?”
小婦人笑了一聲,像是在嘲笑自己,又千般無奈。
“你以為我沒有過嗎?”她歎息,繼續說下去,“剛被賣到這裏的時候,我和你一樣非常的害怕,無時無刻都在想回家,也找機會逃跑。”
“有一天,我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機會終於可以逃走了,可是不然。”
她回憶著過去的種種,仿佛那些還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
“這裏離川城太遠太遠了,遠到我都不清楚要徒步走多久才可以搭上車,即便你成功逃出去了,可是這裏方圓幾百裏都是荒地,根本沒有車輛行駛。”
“你至少要走上三天才可能被來往的車輛發現,但你逃得了嗎?”
小婦人唉聲歎氣,她此時此刻的心情怕是隻有她自己才知道有多麽的悲痛。
她也是眾多被拐女孩中的一員,隻是她幸運一點,沒有像那些女孩一樣無辜的被人折磨而死。
在這裏她漸漸明白了,反抗掙紮都是無效的,隻要順從才能活下去,終有一天他們會得救。
她為她梳好了頭發,將發絲一根根盤了起來,手法嫻熟,好像給不少的姑娘紮過。
“你昨晚是愚蠢的行為。”
她點評了一句,但她不怪她,誰沒有這種想法過呢。
“你放心,你妹妹很平安,她已經退燒了。”
隻有在提到薑小的時候,宋羈鳥才像個活人,一下子又恢複了許些活氣。
她抬眸,正眼看了那小婦人一眼,眉心擰了擰,總覺得有點眼熟,但她就是記不起來了。
“你…”
“以後可以叫我麗姐,村裏的人都這麽叫我。”麗姐笑彎了弧度,她笑得明媚燦爛,隱約可見年輕時候的模樣。
就在這時,宋羈鳥的腦中躥出來一張陳舊的照片,她差點捂住了嘴巴,不敢相信的看著她。
“你…你是熊大哥失蹤多年的妻子?”
麗姐聽到這個名字,直接愣在了原地,半晌,那雙麻木的眼睛霎時蓄滿了眼淚,這才在她眼底看到了一絲絲生機。
她喉嚨發澀,像是有什麽一團東西堵住了了。
“你…你說什麽?”她用力發聲,塵封了多年的心因為這個名字而重新跳躍。
“你…你再說一遍,你口中的熊大哥是熊息嗎!是他嗎!”
經過宋羈鳥的確認,眼前的麗姐真的是西湘鎮裏熊息的那個失蹤多年的小妻子。
再次聽到自己曾經深愛的丈夫的消息,麗姐痛哭流涕,她跪在地上,十指合並向上天磕頭,她這麽多年的日日夜夜祈盼的願望終於沒有落空。
宋羈鳥突然發現,她這十年沒有一天是為自己活著的,她能夠活到現在都是心裏唯一的信念支持著她。
她不想不明不白死在這裏,她想要回去見她的丈夫,並且每日每夜求上天保佑他。
宋羈鳥還記得別人說過,熊息的小妻子曾經是富貴人家的女兒,原本她衣食無憂,幸福快樂一輩子,但她選擇跟了熊息。
宋羈鳥看著眼前落魄消瘦的小婦人,她無法將兩個人聯想在一起。
“他還好嗎?熊息…”
她抓著宋羈鳥的雙手,激動到顫抖,她一直在等熊息的消息,每次有拐賣到這裏的人她都會偷偷問一句認不認識叫熊息的人。
但那些人怎麽可能會回答她?即便回答了,他們的答案也始終如一。
漸漸的她也就不再問了,不想去感受失望的冰冷。
世界這麽大,她怎麽可能碰得到認識他的人?
這種喜悅沒停留多久很快就被人打斷了,外麵有人敲門。
“麗姐,完事了就趕緊把人帶出來!磨磨蹭蹭的是想吃刀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