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仙女的行動綱領
E3眼裏一圈淡淡的白光，讓方笑剛明白這時她又成了AI。
他倍感親切，伸手過去摸了摸她的頭發和脖子。
“你要抓緊時間尋找下一個適合的女神了。”AI提醒他。
“我知道，可是E3要渡世啊，不是你和她說的嗎？”
“現在看來，她的願望不容易實現。”AI歎氣說：“她父母的感情已經各自托付到另一個人身上了。”
“這一點我可以理解，隻是小女孩可能理解不了。”
“她這輩子是沒有體會過，但前世未必。”
“為什麽不可以讓她救她外婆？”方笑剛問。
“女神在人類之間的活動，是有行動綱領的，隱藏、保密和不幹預，是三大基本原則。像救一個凡人，就違背了不幹預這項。”AI看著巷子深處地下賭場的方向。
他想了想，奇怪地問：“那王母和加百列好像……”
“她們當然不一樣。她們是完整的神，有完全自主判斷的權力，不受這些條條框框約束。E3隻能算一個仙的級別，必須遵守行動綱領。”AI明白方笑剛的疑惑。
“那E3這個小姑娘跟了我們，對她的家來說還真是一件挺不幸的事。”他想到如果自己的孩子突然失蹤，自己該有多著急。
“話也不能這麽說，自古以來，一般我們會讓成仙的凡人家庭得到大量的補償，家裏也會因為有人能成仙而特別興奮。蘇美爾、埃及、瑪雅這些文明建的神廟，還有基督教的那些聖彼得聖馬丁之類的教堂，都是為了紀念成仙者而建的。”
方笑剛瞪著眼睛想了一會，說：“你是說，這次我們喚醒之後，將來人類會把我們這些人奉上神壇？”
AI搖了搖頭說：“我估計不會，我們的科技對於那時的人類是無法理解的，但現在的人類科學已經能摸到我們的門道了，也許他們隻會來研究我們的科技，而不是建個廟來崇拜了。所以我們現在的行動更要謹慎，盡量將我們的文明和他們隔離開。”
“那現在E3的事怎麽辦？”
“由你決定，我是來說明這些規則的，你可以打破規則，隻有你有這個權力。好了，她媽媽的情人錢輸完了，要出來了。”AI看向漆黑的小巷深處。
方笑剛跟著看過去，這裏看不到那幢平房的大門，暫時也沒看見人走出來。
AI將雙手貼在自己小腹上，微弱的金光透過指縫傳出一些，隨後金光消失，AI摸出一個黑色塑料的有些歪斜的方盒，遞到方笑剛手裏。
他接下一看，有雷克薩斯的標誌，原來是車鑰匙。
黑暗中走出一個男人的身影，走得不快，但有些心神不寧。在他身後十幾米外，E3的母親走路更是有些跌跌撞撞，低著頭像喝醉了一樣，有些隱忍的哭聲斷斷續續傳來。
“你來決定如何補償E3的家人吧。”AI說。
汽車啟動。
突然亮起的車燈照亮了小巷，那男人有些驚疑地看過來，E3的媽媽扶著一根斑駁的水泥電線杆在遠處，一臉的落魄傷心。
方笑剛把車開到E3媽媽身邊，她也認出了這兩位剛才曾幫她進賭場找人的小情侶。
“姐姐，上車，送你回去。”AI說。
她媽哽咽著看了看前麵的男人，獨自上了車。
方笑剛看到車前台子上有一盒抽紙，取了幾張遞給她，她道謝接了，邊擦眼睛邊問：“我們不認識，你們為什麽幫我？”
“因為你的女兒，我們才會老遠過來幫你。”AI說。
“女兒？”這位女士激動起來，從後排座位上雙手抓著方笑剛和AI的椅子靠背，湊過來問：“你們知道我女兒在哪兒嗎！”
“知道，知道，姐姐先不要著急，她現在很好。”
汽車從輸光了錢的男人身邊開過，離去。他才反應過來女朋友被他們帶走了，忙把已經關機的手機再開起來，打電話過去，卻已提示無法接通。
一小時後的市中心。
粵仔灣的扇貝排骨砂鍋粥端了上來，由於另加了一百塊錢扇貝和一百塊錢排骨，勺子下去一攪，立刻就有肉要從鍋沿上掉出來。
方笑剛趕緊拿小碗接了，盛給對麵眼眶發紅的女人。
E3的媽媽謝了，再次追問起女兒的下落。
“你們真的知道我們家小如在哪兒？”
“嗯。”AI點頭說：“其實一般來說，這對你們家是一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她媽疑惑道。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兒孫自有兒孫福？”方笑剛故作輕鬆地問。
她媽呆了一下，說：“聽過，但她還是個孩子！”她有些激動：“她不見了之後，一點音訊也沒有，我父母沒日沒夜的到處找她。我爸受不了這個刺激，直接就急得走掉了，我媽也中風了！現在我也一團糟，都是因為她引起的，這算哪門子福？你們要是真的知道她在哪兒，就幫忙告訴我，或者咱們報警也行，她是不是被拐賣了……”她說著說著忍不住又泣不成聲。
方笑剛原想說的安慰的話，被噎在喉嚨裏。
“不用著急，你看到我們，就等於你女兒已經回來了。”AI平靜地說。
E3媽媽理解成在安慰她，努力控製了一下情緒，等AI繼續說下去。
此時已過淩晨，空曠的粥店裏隻有兩三桌客人，服務員站在遠處。
AI看著她小聲說：“來，先吃東西，邊吃邊說。”
她媽就聽話先吃東西，和粥一起點的還有蝦蛟皇、蒸鳳爪、叉燒等幾個菜。粥還太燙，她也真的餓了，就低頭先吃這些菜。
AI等她低頭的時候，四下看沒人注意這邊，突然伸手到她後腦，金光在手心裏一閃，她媽一下伏倒在桌上。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粵仔灣的兩扇紅框玻璃大門被打開，E3的媽媽循聲望去，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兒走進來。
“小如！”她立刻站起來大喊。
女兒飛奔過來，臉上兩行淚，張開雙臂喊著媽媽。
母女倆在桌邊的走廊上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母親沒有發現現在整個餐廳裏隻有她們兩人，其他人什麽時候消失的也不知道。
母親現在隻想問問女兒這麽多天去了哪裏，肚子餓不餓。
她們坐下來，桌上那些粥和菜還在，好像是剛端上來的樣子沒人動過。
“餓不餓？先吃點東西。”
“媽媽，我不餓，你餓了，你吃吧。”女兒哭著搖頭。
“這些天你去哪兒了？離家出走了嗎？”媽媽含著淚生氣地問她：“你知不知道，你外公外婆都為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女兒忍著淚水用力地點頭：“我已經都知道了，媽媽，以後你要堅強，那個叔叔靠不住。”
她媽媽一陣無語。
“媽媽，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了，你要多保重。”小女孩純真的眼神凝視著母親。
“你說什麽？”
“我以後不能來看你了，就算我來，你也不會認識我了。”女孩止不住又哭。
“你在胡說些什麽？”
“真的，以後……我們也許隻能在……在夢裏見麵。”小女孩抽泣著抹眼淚。
“為什麽？”母親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孩子。
女兒拉著她的手說：“媽媽我也不想走的，但是這都是命，我是神的後代……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我過得很好，現在我很厲害，沒人可以傷害我。”
母親看著她說不出話，但感覺孩子不會無緣無故這樣說。
“媽媽你記不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我有一個夢。”
“你說你是會飛的仙女，排行第三，叫天榮？”她媽擠出一點苦笑來。
“是的，媽媽，你還記得……你別不相信，也不要告訴別人。女兒要走了，再回來的時候，你就不認識我了。”
“別說胡話了，我們回家。”母親一下緊緊抱住她，生怕她真的又走掉。
“沒用的，已經晚了，上天在召喚我。”女孩並不掙紮，也停止了哭泣，她指著桌上的粥菜問：“媽媽，你想想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這些菜又是誰點的？”
母親看著桌上的菜一愣：“這些菜……帶我來的是……”
想起來了，是一對俊俏的年輕人。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E3的母親迷迷糊糊地從桌上撐坐了起來，方笑剛他們還是坐在對麵，原來是一個夢。她有些尷尬地說：“我剛才好像睡著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唉。”
女兒回來是假的，她心情又失落了一回。
“見到你女兒了吧？她說了什麽？”AI微笑問她。
她一愣抬頭，驚覺剛才的事如果是夢的話，怎麽女兒說的話一句都沒忘記，連那些眼淚和表情都記得清清楚楚。
一瞬間她分不出夢和現實了，脫口而出問道：“我女兒剛才來了？她人呢？”
這時餐廳裏隻剩他們一桌了，兩個穿紅製服的服務員打著哈欠在等他們，對於睡一會繼續吃的客人，她們也很鬱悶。
“先喝點粥吧，不燙了。”方笑剛勸道：“一會我們回去的時候繼續說。”
十幾分鍾後，方笑剛開車送E3的媽媽回家，AI這時陪她坐到了後排。
AI問道：“剛才你女兒在夢裏對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記得很清楚，你怎麽會知道？太奇怪了，你們是什麽人？”她媽媽緊張起來。
“你先放鬆，我說過了這是好事情，我們就是讓你女兒重新成為仙女的人。”AI微笑看著她。
她媽又愣了一下，搖著頭說：“我不信，你們別騙我，把我女兒還給我。”
AI唉了口氣說：“中國文化就是這樣，把孩子當成自己的財產，這一點基督教國家就會好一點，他們把孩子當作上帝的禮物，所以會更加尊重孩子。這位女士，你女兒是神的後代，她有前世記憶，七仙女裏的第三位，天榮，她沒告訴過你嗎？”
她媽聽了，震驚到啞口無言。
“我知道你不信宗教，但是所有的宗教裏麵，自己家裏出一個神仙都是最了不起的事。要不是因為她還沒成年，我們都不會來和你說明，你應該感到很高興，而且會得到不少實際好處。”AI說。
“好處……”她媽喃喃自語：“我隻想再看看我的孩子。”
“別太傷心了，她會再來看你的。”AI拍拍她的肩膀。
“可是她說再來看我時，我會不認識她。”
“對，因為她……你可能沒看過相關的記載，成仙後樣子會有很大變化，不過沒事，母女之間嘛，互相認出來是很容易的。”AI安慰她。
“你這麽說我心裏好受一點了，那我什麽時候能見到她？”
“這你別擔心，不用很久。現在當務之急，你不是需要錢嗎？這一點我們自古以來都可以輕易滿足，轉你哪個卡上？”AI問。
“這……都可以，要不，中國銀行吧。你們真是神仙呐？”她還是很疑惑，盯著AI和方笑剛的臉看。
AI微笑不語，把聲音傳到她的耳膜上：“先給你卡上匯二百萬，你明天去醫院交錢時路上看看吧。”
她震驚道：“你們真的什麽都知道。”
汽車又開回了那個老小區，停在她家那棟樓側麵的香樟樹下。
“我們和你女兒的事，需要你保密，對誰都不要講。”AI交待她。
她答應著下了車，一邊回去，一邊頻頻回首。下半夜的小區裏，路上沒別的人了，轎車在停滿業主汽車的道路上靈活地調了個頭，開走了。
AI鬆了口氣，身子一閃，坐到了副駕位子上，帶著自嘲的笑容說：“哎，我不小心透露了一條重要情報，不知道你有沒有留意到。”
“你是說前世的記憶？”方笑剛想到了。
“你不要問我，我也沒有權限回答。”AI笑眯眯地靠在後座上放鬆身體，唉了一聲說：“好，我也累了，你和E3以後就多多相處吧，有什麽要求盡管吩咐她，不用客氣。”
“她的渡世還沒完成吧？”
“嗯，這要看她自己的意願有沒有變化了。凡事隻要她請示，你授權，行動綱領也可以有例外，我隻是來和你解釋清楚其中的原委。”
“好，辛苦你，那麽，再見。”他笑著對副座上的人揮揮手。
AI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