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枚硬幣

  用手機發短信,玄微是有些瞧不上的,人類這一傳訊方式,看似便捷,但很容易留下痕跡。還不如他們的千裏傳音,靈蝶送信,一紙雲煙,看過便散,絕不會落人把柄。


  所以沒收到陸晅回複,她也未往心裏去,放下手機跑衛生間洗漱了。


  她許久沒有在無人的環境裏接觸到水,此刻感到久違的鬆弛。


  仰躺到浴缸裏,熱氣彌漫,玄微手在水中一劃,原先無形的水瞬間被她攥成一個球。


  她用掌心顛著,上上下下,玩的很開心。


  她忽然注意到浴缸一旁的擱架上也有一顆球狀物,乳白色的。


  玄微抬高身子,將它拿起來,拆掉上麵薄膜,湊近鼻子聞了聞,有甜甜奶味。


  心神一動,玄微舔了口。


  嘔——


  太難吃了吧!

  玄微當即把它丟開,球一下蹦進浴缸,濺起水花。


  玄微低頭尋它,可眼前一幕差點讓她驚起一尺高。


  什麽玩意,為何瘋狂口吐白沫??

  玄微慌忙把它打撈起來,雙手握好。片晌,白球沒了動靜,並非活物,玄微確定,她心中疑惑,又把它放回水裏,白球再一次往外翻湧泡沫,很快填滿半個浴缸。


  玄微掬起一抔,泡沫也是牛奶香的,很好聞。


  她猜這隻是個人類的沐浴道具,就像過去的花瓣澡一般。玄微放下心來,看著白球越變越,泡沫也越發綿密,覆蓋了整個水麵,甚至往缸外蔓延。霧氣繚繞,奶香四溢,玄微倒靠回去,暗自感慨,人間仙境不過如此。


  她愈發雀躍,又不爽這個形態舒展不開手腳,索性變回原形,在牛奶池中徜徉,滑行,翻拱,各種遊泳動作都來了一遍。


  灰色龜在泡沫裏穿行無礙,恍惚間,她神思遊離,半夢半醒,隻覺周遭都是奶白色光暈,空氣甜膩如蜜糖。


  再從洗手間出來,玄微依然精神恍惚,麵帶微笑。


  陸晅聽見門響,朝下望了眼,又瞥瞥手機時間,女孩居然洗了快兩個時。


  他當即打開支付寶,去水費那欄看了眼。


  敗家女,陸晅隱隱不放心,下樓去了浴室。


  整個洗手間如同剛從水底打撈上來,不知名白色浮沫東一塊,西一塊,陸晅看向架子,果不其然,上麵的浴球不見了。


  浴球是陸母上回來看他時帶的,他活得不夠精致,怎麽吸引女孩子。


  陸晅可沒那份閑情雅致拿來泡澡,就放架子上落灰。


  卻沒想到玄微毫無心理負擔地用了,還把這裏弄得髒亂不堪,不忍直視。


  閉了閉眼,陸晅氣勢洶洶往外走。


  玄微正興衝衝往她的地鋪裏鑽。


  “玄微,”陸晅架著浴室門,招呼她:“過來。”


  他語氣不善,玄微當即決定不搭理,兀自蓋好被子,想了想,又往上拉了些,把整個腦門都擋好遮牢。


  陸晅走過去:“過來看看浴室被你弄成什麽樣子了,不收拾好別睡覺。”


  玄微翻了個身,背對他,似乎完全不當回事。


  陸晅微怒:“當縮頭烏龜呢你?”


  玄微悄摸探出舌頭,略略略,她本來就是烏龜。


  陸晅彎身要掀她被子,玄微雙手死捏著,不給他可趁之機。可惜這具肉身離了法術,就跟人類少女的體能差不了多少,外加她平日都慢慢悠悠,喜歡宅在殼裏數錢幣聞銅臭,極度缺乏鍛煉,很快就落入下風,不敵人類雄性,被他一把奪去被子。


  玄微蜷起腿,捂住自己,雙目緊閉,作入睡狀。


  “去拖地,別裝死。”剛剛一番“搏鬥”,陸晅也有點喘,坐到了她地鋪邊。


  玄微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我——不——”


  “你不什麽?”


  “我不會。”她秒慫,她不怕慫,慫不丟人,就像土地爺的,能屈能伸才是大人物所為。


  “你不會拖地?”女孩就是個謊話精,這個認知在陸晅心裏逐漸清晰。


  “嗯。”


  “擦地會嗎?”他今晚偏就跟她杠上了。


  女孩的後腦勺還是左右搖。


  “起來。”她躲不過的,還真把自己當做客的大姐了?陸晅開始威脅:“你起不起?”


  她斬釘截鐵:“不。”


  憑什麽,她可是神龜誒,有誰見過神龜給凡人打掃衛生當奴婢的?


  陸晅怒火中燒,盯著她如強力膠般倔強貼枕頭的腦袋,直接手穿過她腋下,想強行把她提起。


  竟敢動手?玄微心下一驚,剛要撇開他手,男人卻提前放開了。


  身後突地安靜到不可思議。


  幾秒,那片頗有壓力的身影站起了身,徑自離開了。


  玄微不明所以然。


  陸晅也有些怔忪,剛剛情急之下,他好像不心碰到了女孩的……胸部。


  應該是。


  準確,用“摸”或者“罩”這樣的字眼形容更加合適。


  是他大意了。


  他忘了她還是個姑娘。


  可是現在孩子都這麽早熟的?他忽地想起她下午在他床上蹦躂時,振臂高呼的那六個字——


  又大,


  又白,


  又軟。


  有毒。


  他也太猥瑣了。


  陸晅晃晃頭,想濾掉這些大腦與海綿體直線相通的念頭。


  青年耳廓通紅,走去陽台衝洗拖把,又拎回來,自己拖了地。


  悶頭收拾了半個時,陸晅大汗淋漓,他想著要不要再衝個澡,但……


  浴室裏仍有縈繞不絕的浴球奶香氣。


  什麽鬼地方。


  他服了。


  他仔細洗了手,迅速離開這裏。


  陸晅躺在床上,時至此刻,他幡然醒悟,他領回來的是個女孩,不隻是孩。


  想起方才舉動,陸晅有些歉疚,他拿起手邊手機,點開玄微那條短信。


  她古怪的繁體大字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


  陸晅開始編輯短信,怕給她留下什麽陰影,他寫的很憂心,很心,也很用心。


  輸完他發覺有些疏漏,又把文本盡數刪除,將輸入法換成繁體,複寫剛才的內容。


  草,這行字居然簡體繁體都一樣,白切了。陸晅心裏暗罵。


  摁上句點,他檢查了好幾遍,才發了出去。


  枕畔忽的一陣滋滋震動,有些嚇到玄微。


  她抓起屏幕在亮的手機。


  “抱歉,不心碰到了你胸部,不是有意的,希望你別在意。”


  ?


  啊?

  他什麽時候碰到過她胸部?

  玄微拚命搜刮著這段記憶,發現完全想不起來。不過,她忽然對自己這具身體也有了一絲好奇……


  玄微雙手蓋上自個兒胸脯,捏了兩下。


  還不錯,有點料的。


  她如視外物般客觀評價著,末了又想不能被白摸,訛點啥不過分吧。


  於是,立刻鬆開手,給男人回消息:

  “摸都摸了,給錢嗎?”


  陸晅:“……”


  他有了個不太好的猜想。


  陸晅有些擔憂,又有些憤慨,謹慎回複:“你是不是就是偷渡回國的?以前在國外做那個?告訴我,我不會對你有特殊看法。”


  玄微:“做哪個?”


  陸晅一咬牙,直白回:“雛妓。”


  怎麽還罵起人來了?玄微嗆回去:“你娘爺爺的,你才是做倌的。”


  陸晅:“真不是?”


  玄微:“你再敢講我是雛妓試試?”居然把她這種一正經撈錢的好龜龜埋汰成這樣,心她一氣之下水淹十三樓,水淹這個……啥山廣場。


  見她字裏行間氣急敗壞,陸晅不再逼問,想到也可能是偏遠地區性/教育不全麵所致,最終隻一本正經回:“你得保護好自己,不能輕易被誘惑,身體更不可以隨便給人觸碰,對方給錢也不行,要學會拒絕。”


  有毛病,玄微回:“碰我胸的難道不是你?”


  陸晅麵熱:“那是不心!”


  玄微:“哦?”


  她在屏幕上奮筆疾書:“我自有數,你不必管。”


  又是一陣無名火起,陸晅發現今的自己不同以往,思緒竟如此活絡:“我當然不會再管,你管好自己就行。”


  玄微:“哦。”


  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人不約而同撂開手機。


  和午間那會一樣,陸晅失眠了,倒不是因為那個意外,坦白錯誤後他就完全放下了,主要還是玄微的身份,讓他有些夜不能寐,寢不能安。


  她一直在撒謊,辭雲裏霧裏,前言不搭後語,唯有愛錢的態度真摯可信。


  可她也不像個騙子。


  他必須知道其中究竟,才好下手幫她尋找真相。


  陸晅有了個計劃。


  他取出手機,又一次按開兩人對話框,“明送你去靈緣寺。”


  剛要發出,指腹及時頓住,陸晅認為自己忽然放行有些可疑,樓下女孩不笨,相反還有些機敏,突然如她所願,必然會引起懷疑。


  陸晅決定再按捺兩,按兵不動,等她放鬆警惕,再找機會跟蹤也不遲。


  確定了這一念頭,陸晅相信自己可以睡個好覺了。


  剛要摁滅手機,屏幕上突然來了電話。


  陸晅看了眼,是陌生號碼,但又不像那種四處騷擾的垃圾電話。


  他接了起來。


  “你認識林茵嗎?”


  對麵是男人,聲音雄渾,質問的口氣裏莫名透出凶惡。


  陸晅靜默兩秒:“認得。”


  “她遇上事了,讓我們聯係這個號碼,你趕緊過來,”那男人又用砍刀逼喉般脅迫的語氣:“我們在花場酒吧,勸你別報警,不然她馬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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