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正人君子

  再說唐家兄弟兩個也在談話，力瑋對弟弟說：“都說寶詩個性好勝要強，其實她也是心底溫柔的女子，我以為兩人吵了架，要好些天她才肯理我。”利群笑道：“她到現在也沒理你啊，無非是打發妹妹來送藥。”力瑋笑道：“你不要這麽苛責一個女子，她原是抹不開麵子而已。”利群歎口氣，力瑋奇道：“你很少有這種唉聲歎氣的時候，今天倒怎麽了？”


  他見大哥問，隻好道：“我想起一句話，說男子對著出身低微的女人，給她幫助和尊榮，比寵著那些什麽都有的女人，要有成就感得多。就好比石小姐得了你的相助，必然感激萬分，而逯家大小姐哪怕被你千般嗬護寵愛，也不見得領你的情。”


  力瑋低頭想想，遂道：“石小姐是偏於舊式的女子，比較依附於異性，寶詩則是新式的女子，要求自然更高。”利群說：“說句你不愛聽的話，這位大小姐並算不得新式，無非是舊式女子的延伸，無非是要求更多而已！”


  力瑋忽然想起一件事，道：“明天晚上單科偉和石小姐邀請我吃飯，麻煩借你的司機一用。”利群道：“大哥你一向不肯和官場中人交道，這次怎麽破例了？”力瑋笑道：“誰叫我已經成了江湖中人呢？身不由己這幾個字，你在商場中不也時常體會麽？”


  按照唐力瑋與人相處的標準，如果有一個時期與誰有過近的距離，將來一定有一個時期要特別疏遠，假如為了要避免將來的不幸，他是寧可之前就不要過分靠近的，“人情淡始長”、“友如畫梅須求淡”，就是這個道理。所以對於石屏梅之前的求助，他即使全力幫忙，並不圖對方有什麽回報。隻是單科偉再三強調這是他們的心意，務必請他成全，唐力瑋隻好赴宴。


  等到宴席那天他來到包廂，才發現今日赴宴的除他以外還有杜馨遺。大家見麵，少不得先寒暄一番，單科偉尤其稱讚唐力瑋，又說自己將要和石屏梅結婚，雖然婚禮不會大辦，也是要宴請不少名流至親，勢必給她一個名分。


  觥籌交錯間，單科偉感慨道：“若論主持家務，那是舊式的女子好，可若要男子們得到精神上的安慰，還是新式的女子好。以前我常想若是有個二者得兼的女子，既有新知識，又有處理家務的本領，那就是十足美滿的婚姻了。”唐力瑋笑道：“這不但是你的主張，也是天下所有男子的主張。而且其間還有一個必備的條件，女子須要性格溫柔。”杜馨遺聽了不以為然，石屏梅插嘴道：“這哪裏是婚姻呢，簡直是收買奴隸了。”單科偉忙道：“我隻是感歎自己運氣好而已。”


  也許是幾杯酒落肚有了醉意，後來單科偉言談中竟然隱隱流露出對唐力瑋和石屏梅關係的一些疑慮，估計主要是覺得她出意外，首先想到的不是朝自己的未婚夫求救，而是徑直去找唐力瑋幫忙，可見在她心裏，孰近孰遠涇渭分明。杜馨遺笑道：“這原是我的主意，想著單先生在北平畢竟是客居，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所以就極力攛掇屏梅去找唐先生，我和唐先生是故交也是老同學，知道他這個人仗義。”


  單科偉聽了隻是笑，看樣子並不完全相信，於是石屏梅的臉色就有些難看，就見她打開一瓶威士忌倒個滿杯，起身來到唐力瑋麵前，說：“唐先生是個君子，君子品行高潔，助人亦無所求，倘若你不嫌我高攀，今天當著大家的麵，石屏梅就拜你為義兄，我本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雖然如今將要有丈夫，娘家也並沒有什麽人，若有個兄弟，咱們這至親的情誼，誰也不會懷疑、誰也不能懷疑！”不等唐力瑋說話，脖子一昂，咕咚咕咚就把大半杯烈酒喝個精光，隨即她便把杯底朝下，衝著單科偉嫵媚一笑，那樣子似乎在道：“難道你還要懷疑麽？”


  單科偉這時酒已經醒了一半，又愧又急，唐力瑋連忙勸道：“石小姐，你喝多了。”石屏梅轉臉對他微笑道：“難道你還要這麽生分的叫我‘石小姐’？”她說話時的神態語氣，竟令唐力瑋感受到她心中的淒苦不甘。雖隻是電閃火石之間的情緒流轉，唐力瑋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一時間竟啞言了。他想我何德何能，使你這般垂憐於我？也好，彼此以兄妹相稱，即斷了單科偉的疑慮，也為彼此間的感情找到一處落腳，不知比世間多少戀人還要強百倍。


  想到這裏，唐力瑋也握起桌上的酒杯，朝她和單科偉舉起道：“承蒙垂愛，我這個做大哥的少不得回敬兩位，希望你們百年好合，做一對最恩愛的夫婦！”


  單科偉這時酒已全醒，他見唐力瑋坦蕩磊落，不由心中生出些許愧意，連忙回敬道：“唐先生，不，唐兄也受我一杯。”等到酒終人散之際，單科偉提到眼下他有機會舉薦一名北平的賢達去擔任政府部門的肥差，不僅麵子上很有尊榮，將來也是極有前途的，不知道唐力瑋感不感興趣。唐力瑋把他的話咂摸了片刻，覺得這個機會倒是挺適合徐懷璋，他自己向來最是散漫不過，並不合適在政府機關任職。單科偉知道了他的意思，隻好道：“徐先生我並不了解，即這樣，改天我與他聊聊再說。”他想唐力瑋這人倒也有趣，這麽好的機會別人都望穿秋水，他卻毫不在意，可見是個不汲汲於富貴的君子，和這樣的人做朋友倒也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