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dt dilik i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逯太太喝道:“胡說什麽?”寶慧按著小妹的手以示安慰,緩緩道:“到底怎麽回事?”寶玥環視周遭,這才細細把昨天的見聞倒出,寶詩頭一個按著胸口說:“我的天,你倒沉得住氣?”寶慧道:“那趕緊要告訴警察局啊!”逯太太嚴厲道:“好端端的為什麽把咱們家攪合進去!”
姐妹幾個都覺得母親的話簡直不可思議,逯太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對姐妹三個大聲道:“現在你父親升官的當口,多少隻眼睛盯在咱們家,憑什麽把事情朝自己身上攬?怎麽都是豬腦子?”寶玥嘟囔幾句,逯太太看她一眼,陰沉道:“不要再提去什麽警察局作證的事兒,你們給我安生些吧!”寶玥默不做聲,想著那個枉送性命的可憐人,以及那個莫名其妙被卷進來的唐利群,對母親覺得很不滿。
第二天上午逯先生打南京回來,大家自然將精神都轉移到他身上,再沒人提那令人不樂的事兒。人逢喜事精神爽,逯先生升了官兒,氣色果然十分好,人似乎也比以前健談許多。寶慧看父母喜不自禁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拉著妹妹的袖子道:“升官發財這東西,真是不得了,連逯老先生都不能免俗。”
寶玥記得她小時候一次跟母親爭論,被打了一耳光,寶玥一下把架子上的瓷娃娃摔了個粉碎,母親又打一下,寶玥又摔一個!母親不過是希望她認一句錯,而她絕不會當先停下來的那一個,最後還是逯太太先妥協了,代價就是寶玥喜歡的那些小玩意全都被摔壞了。
如今在究竟要不要去警察局為唐利群佐證這件事上,寶玥和逯太太的意見又發生了嚴重的分歧。寶玥發現一貫以道德高標準自居的母親,竟然反對女兒替人洗刷不白之冤。逯太太的態度越是堅決,反而強化她的決心,好像去警察局這件事不是為了幫助那個無辜的唐某人,僅僅是為她提供一件與母親作對的契機。
等到第二天從警察局回來,回想著過去幾小時她說過的話,每一句都使寶玥震驚,她竟然表現得那樣鎮靜自若、大義凜然,好像一點不介意被卷進這樁麻煩的公案,連接待她的警察都看上去很欽佩她的勇氣,還說這樣一來那位被冤的唐利群可以提早獲得釋放。
不過她倒不是很介意唐利群被多關幾天。
下午寶玥獨自在花園的陰涼處看報,就見前方的水景那裏來了兩隻有趣的客人,原來是兩隻黃色的畫眉鳥,小心翼翼地飛到水池那裏,想洗澡,但又好象有點怕,在樹上、水景來回跳了幾次、小心觀察後,終於放心地在裏麵洗起來,又是抖翅又是甩尾的,洗得很暢快的樣子。
寶玥正看得出神呢,忽然感覺院子門邊上有雙眼睛在看她,轉頭一看,果然,一隻黑白色的貓正躡手躡腳地蹲在門口往裏張望,發現有人在看它,吱溜一下就跑掉了。寶玥見狀不由大笑,忽聽得有人道:“遇見什麽樂事了?這麽高興。”
原來是寶慧不知什麽時候回來,正倚在花園的月季拱門下。寶玥見狀忙放下手裏的報紙,走過去說:“你今天回來的好早。”
百無聊賴中,寶慧指著滿園的花草說:“我記得你說過要種晚香玉,怎麽一直沒養活?”寶玥說:“我現在就采取兩廂情願的政策,你喜歡我、長得好,我就種,反之就放棄。”寶慧點頭稱讚,忽又低聲道:“你知道今天母親為什麽那麽熱衷帶我和大姐去唐家?”寶玥搖頭說不知,寶慧笑道:“她想安排大姐和唐家大少爺認識唄!”寶玥隨口道:“那姐姐你的意思呢?”寶慧不滿道:“我能有什麽意思?媽這樣做無非是叫我出來陪襯她罷了!就是偏心眼兒!”
她正抱怨,突然發覺園子裏的遊泳池不知何時已被清理一新,一汪藍瑩瑩的水正在陽光下閃閃放光呢,寶慧奇道:“咦,這個池子好幾年不用了,今年倒又派上用場了?”寶玥嘻嘻笑道:“這樣我就能在家遊泳了,不用去求大姐。”寶慧不屑道:“她去泳池無非是為了展示好身材、好衣服,你跟著可不是她的累贅?”
等到晚間,逯家去唐家做客,寶玥一直在屋裏看書。等到客廳的大自鳴鍾敲好10下,就聽見遠處汽車喇叭叫,沒多久就聽見女子唧唧喳喳的笑聲和踢踏的腳步聲。寶玥連忙出門迎接,迎麵先遇上寶慧,忙問:“玩的好麽?”
寶慧做出“噓”的一聲,努嘴示意後麵,隨即就見逯太太嘟囔道:“這個唐力瑋架子也太大了,以前倒是個有禮貌的孩子。”逯先生道:“年輕人喜歡玩兒倒也沒什麽,再說本來就是唐先生請客,沒說他一定要在的。”
原來他們一家到了唐府,才知道唐力瑋剛剛出門,說是有急事不能款待客人,逯太太很是不悅,因為本來她和唐太太就有約定,實指望這次家宴讓兩家的長子長女會麵。
寶玥想著白天的事兒,問道:“二姐,你去唐家,看他們可曾為前兒的禍事苦惱?”寶慧說:“看不出來,沒人愁眉苦臉的,都挺樂嗬的,就好比薛蟠外麵犯了命案,何曾真的放心上?”
寶玥又追問道:“唐家好玩麽?”寶慧裝出仔細思考的樣子,繼而道:“唐家真是有財有勢,去了一屋子的客人,不是這個司長,就是那個廳長,最不濟也得是北平銀行界的翹楚,哇,尤其是唐太太,說她前兒補了一顆牙都要一千多塊袁大頭呢!”
寶玥哈哈大笑,說:“這麽貴,是一斤重的大金牙嗎?”
姐妹兩個笑得不行,寶玥又問:“那個唐利群呢,他在不在?”寶慧想起唐利群冷漠而沉鬱的樣子,道:“已經被保釋了,不過這個人哎,我隻能說I don"t dislike him。”
一夜無話,第二天寶玥獨自乘車到綢緞莊幫母親取衣料,就見大堂當中列著七八列長案,每張案子上都雲霞燦爛地陳列了一片。有的是絲織物,也有毛織物,每卷布上都掛張小條子列著個名字,若單看那些字兒,無非綾羅綢葛之上,再加些花月金玉的好看字眼。
寶玥原以為母親買的不多,到那裏立馬就能取到,誰知店員請她落座倒了茶水,陸陸續續送上好多塊布料子,有藕色的印度綢、天青色錦雲葛,以及藏青的花綾、輕灰的春縐,還有絳色和蔥綠的諸如,寶玥隻好一件件的看過來,生怕有了瑕疵回去惹得逯太太嘮叨。
她這裏正看衣料,就聽見邊上不遠處一個女人嬌滴滴的聲音說:“光做衣服怎麽行,人家還喜歡那塊金表。”然後就是一個男子的聲音夾著點不耐煩說:“那就動作快點不要磨蹭!”隨即聽見女子嘻嘻的笑。寶玥心想這聲音好熟悉。她想去轉身看看,忽然記起來:“這不是唐利群麽!”
於是低頭繼續看布料——她討厭和不熟悉的人客套。
她一邊這樣想著,卻又不由自主抬起頭——鏡子裏一個妙齡女郎,穿件寶藍印度綢的旗袍,沿身滾白色絲辮,頭上是長辮子盤的蝴蝶髻,烏鴉鴉的頭發十分整齊。原來她這一抬頭先看到自己,隨即就見鏡子裏還有個人,穿件灰嗶嘰夾袍,一雙黑黝黝的眼睛正盯著她,此人正是唐利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