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馬中看不中騎

  幸好那雨隻下了一陣。等到晚飯的時候，小飯廳裏隻有母女四個進餐。就見寶慧皺著眉頭，好像吃到了什麽怪東西似的，逯太太問是“怎麽了？”寶慧小聲道：“廚子明明知道我不吃膠州白菜，難道京青白和青麻葉大白菜買不到啊？”逯太太歎道：“你的嘴巴也真是叼，連這個都吃的出來，廚子生病回鄉下了，這是周媽燒的。”


  又說起杜家的兩個姐妹，寶慧歎道：“前天大姐跳舞，可曾看到杜馨欣？”寶詩聳下肩說：“見到了！現在這檔口最見人心，之前和她玩的好的幾個公子少爺，一個個躲還來不及呢！”寶玥反感道：“這麽勢利？”


  寶詩歎道：“社交圈還不是這樣？再說杜馨欣本來就沒什麽魅力。”寶慧反駁說：“難道被男人喜歡是評價女人魅力的唯一標準嗎？”


  寶詩揚揚嘴角，似乎不屑於爭辯。


  逯太太見她們又要爭辯，忙道：“寶玥年紀尚小，等到她讀了大學，我叫人給她訂製禮服和鞋子，到時寶玥也可以和姐姐們一起去跳舞或者去參加晚宴。”寶詩忙附和道：“到時我教小妹跳狐步舞，好不好？”寶慧抿笑嘴道：“恐怕不用你教，咱們那個大學裏就流行花錢玩樂，畢業後不是闊太太、少奶奶，便是交際明星，哪裏還愁玩呢。”


  逯太太聽了這話有些不舒服，卻也笑道：“難不成像咱們這等人家，畢業後還要去賺那三瓜兩棗？你和寶詩倒要向妹妹樹立一個好榜樣，趁著年輕嫁一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寶詩和寶慧聽了互相做個鬼臉，逯太太又道：“別當我不知道，郭家少爺上午在門廳那裏等了許久，如果不是寶詩你給了他暗示，他怎麽敢這樣冒昧拜訪？”見寶詩低頭不語，逯太太話頭一轉，又語重心長道：“我知道年輕女孩子都想找白馬王子，可是白馬中看不中騎，選丈夫一定要放遠眼光。”


  寶慧對母親這幅腔調有些不耐煩，她用半調侃、半挑釁的語氣道：“那照母親看來，這京城哪家的少爺才是良駒？”寶玥和寶詩都忍不住笑出聲來，逯太太認真道：“何家的茂林，我倒是蠻喜歡，還有唐家的力瑋，不過現在好像——哎。”


  寶玥下午就聽見幾個太太一再提及何茂林與杜馨遺的名字，尤其是何太太那樣曖昧不明的態度，此刻立即道：“可他已經和杜家姐姐訂婚了啊？”


  沒有人理她，好像這個問題根本不值得回答。


  寶詩道：“公平點說，杜馨遺還是蠻漂亮，比她妹妹杜馨欣強。”寶慧瞥她一眼，說：“難得見你誇別人漂亮。”寶詩笑道：“我在你眼裏，就這麽小肚雞腸？”逯太太做出個製止的手勢叫她們閉嘴，姐兒兩個這才各自噤聲，做母親的無奈地看看兩個女兒，歎口氣才說：“杜家不行了，聽人說他們家都要破產了。”


  寶慧脫口道：“是麽？前幾天遇到杜馨欣，小妹也在，她還問我和小妹準備買什麽轎車，說她自己準備買一輛歐洲豪車。”寶玥點頭說：“是啊，她拉著我的手很熱情，說想請教我某某衣服和珠寶如何，我說自己對這些不懂行也很少買，她還不信。”


  寶詩不屑道：“笨丫頭，她是想試探咱們姐兒幾個零用錢呢，就你傻呼呼上來就告訴說了實話。”寶玥撅嘴不樂道：“真的？你們平常說話都這樣繞彎子嗎？”


  她這樣問著，心裏想：這些“聰明人”真討厭啊！

  寶詩則繼續母親的談話道：“上個月我聽說杜老先生打牌，八圈之間輸了六七萬，他口裏銜著雪茄煙，煙灰都不落一點下來。”逯太太歎道：“杜家真不行了，何家那樣的門第，確實可以另尋一門更好的婚事。”


  因見寶慧、寶詩對這句話毫不動容，逯太太不動聲色道：“茂林難道不好？多老實的孩子啊！”


  寶詩低頭裝作沒聽到，寶慧忍不住說：“我沒說他不好啊，隻是笑世間的人，總把無趣當老實而已。”寶詩聽到這裏，笑道：“何茂林不如配給小妹，小妹也是老實人。”


  寶玥兩頰現出一層薄薄兒的紅暈，就見她放下碗筷朝桌子中間一推，發出“啪”的一聲，邊上幾個人都駭了一跳。


  最初的心情已經無可挽回的被破壞了，寶玥感到了不快，她不覺得何茂林有什麽不好，但她討厭大姐的這種口吻，然而在她的記憶裏，用這樣玩笑口吻的話來揶揄她，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有時出自大姐之口，有時是母親，父親偶爾也會參與，一旦她要認真追究、對峙，他們就會流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仿佛無非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寶慧忙道：“我覺得何茂林人挺好，沒必要把他形容的那樣不堪。他癡心等杜姐姐那麽多年，可見是個厚道人。”寶詩本來還想反駁，因見母親衝她使一個眼色，隻好悻悻閉嘴。


  為把話題迅速轉移，逯太太道：“明天上午你們的父親就回北平，晚上銀行和金融界在唐公館舉辦宴席，寶詩和寶慧都要出席。”寶慧奇道：“昨天唐家不是剛出了事兒，怎麽明天就要擺宴席？難道他們不去想法子先把兒子救出來？”


  寶詩的表情也說明了她的困惑，可見大家今天都聽到了這件傳聞——壞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似的，總是在人們幸災樂禍的吐沫星子裏飛速流傳。


  逯太太笑道：“這個嘛，就用不到咱們操心了。”


  寶玥脫口道：“唐利群是冤枉的，人不是他撞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