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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似乎是已經料到一半,露出‘果然還是如此’的笑容,隨後恢複了往日柔如清風的聲音道:“那便去愛吧。有些事,必須做了,才能明白不是麽?若是錯過了,後悔一輩子,當是更加難過吧。”
“可織女姐姐和牛郎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還有三聖母娘娘的事。纖纖害怕……”纖纖握緊了拳頭,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銀隻和煦的笑著,溫柔的說道:“主人,織女大人和牛郎大人從來沒有為相戀後悔過哦。這是真的。”
“可是,織女姐姐要親手殺了牛郎啊!她不是每天都在哭泣麽?”
“但是織女大人曾經說過一句話,”銀將右手放在心口的位置,閉上眼,像是在回憶什麽美好的事情一樣,笑著說道:“她說‘若是當初因為害怕而離開了牛郎,我會更加傷心。至少,他從未放棄,即使是要被我親手殺死,也會在死之前告訴我,他愛我……’,我想,織女大人應該是幸福的呢。”
纖纖聽完後就那樣呆呆的愣了許久許久。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雙目發出明亮的光芒,語氣中充滿破釜沉舟的氣勢說道:“謝謝你,銀,纖纖明白了,就像大哥所說過的那樣,愛過了,總比活著卻比死還難受來的好!”
銀微笑著點頭,臉上卻不經意劃過一絲悲傷。
突然,門外傳來小翠的呼喊,似乎是有什麽急事要她去前庭。
纖纖應了一聲,下了床準備出去,剛邁開步,就一個中心不穩向著銀的身上倒去。
銀一驚,立刻向後退了幾步,不讓纖纖碰到自己,隨後就聽到纖纖哐當一聲栽在地上的聲音。銀尷尬的站在遠處,低著頭,滿臉歉意與自責。
纖纖揉了揉摔疼的胳膊,扶著床沿站了起來,笑道:“原來真的不能碰到你呢。”
“抱歉……畢竟若是碰到了,我就會消失了……”
“沒事沒事,纖纖不會碰你的啦。對了,能回到玉墜中麽?”纖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指了指腰間的桃花玉墜。
銀點點頭,一陣白光過後,便消失在屋子裏。
纖纖收拾好後,打起精神,隨著小翠來到前廳。
隻見唐家老老少少都集中在一起,唐國盛也回來了,滿臉的興奮之色。同來的還有太監總管劉福貴。
纖纖不知出了什麽事,卻在剛一隻腳踏入前廳的刹那,便被眾人給推倒了前方,身後一片笑語歡聲,仿佛不久前,唐婉黛的死就是個假象一般。纖纖略略看去,發現唯獨三夫人不在了。
那劉福貴見纖纖來了,便放下享用的茶水,站了起來,從袖子中掏出一份黃色的錦帛卷軸,緩緩打開。
劉福貴清了清嗓子,看著聖旨上的字,朗聲說道:“唐國盛之女唐婉柔接旨。”
唐國盛給了纖纖一個眼神,同時自己帶頭跪了下來。纖纖這才反應過來,也連忙下跪,等待著劉福貴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唐家次女唐婉柔,品行端正,德行高潔,又有過人之智,知書達理,故封鳳儀之職,三日後進宮主事。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唐國盛在劉福貴剛念完詔書後忙不迭的接旨叩謝,卻發現纖纖一臉呆滯的跪在那裏,動都不動一下,也不知在想什麽。可要是她不接旨,就麻煩了。於是便瞪了她一眼,小聲叫到:“還不快接旨!”
纖纖一個激靈回過了神,拜倒接旨,卻依舊是一臉恍恍惚惚。周圍的祝賀聲歡笑聲似乎都遙遠飄渺的聽不真切,似乎她被選為鳳儀應當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但她無論如何都開心不起來……看來無論多麽不願意,有些事情,注定是逃不掉。三天後,她還是得去那恐怖如同一個赤色凶獸般的紫禁城中去,去麵對那些人類之間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算計謀害。
當晚,唐家大擺宴席,各路親朋好友均上門道喜,就連一向並不深交的二皇子八皇子也送來了禮物表示祝賀。然而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嶽王四皇子冷軼也派人送來了賀禮。眾人議論紛紛,又說起桃花宴上的傳聞,紛紛猜測是不是四皇子準備暗中結交唐家而不再顧及溫家。
然而無論怎麽說,現在最大的贏家是唐家,自然成為了眾人巴結的對象,即便是皇子們也是心中明白,為了利益而選擇最好的臂膀也是必然的。
酒宴過後,唐國盛特地親自前去纖纖屋中密談近一個時辰。
第二天,所有人都已經感覺的風向開始發生了變化。退朝過後,溫左相主動同太子問安,而唐右相遞請帖邀四皇子過府一敘。
朝廷的勢力徹底掉了個個,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風暴,就要來了。
第三天,皇帝頒布聖旨,命太子同四皇子協六部一同徹查此次濯陽大水實情。眾人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以王家最盛,因為濯陽太守,便是國師王奮的門生。而王家又是太子的外家,眾人私議,怕是太子此次也難辦了。若是一個辦不好,將來的路,可想而知。
第四日,唐家次女唐婉柔起駕進宮,主鳳儀之位,隨侍皇帝左右,風光無限。
但往往世俗之人隻能看得到表麵的風光,又有誰能真正去體味諒解其中的艱辛。
著粉紅鳳袍宮裝,戴一尾銜珠鳳冠,退了所有宮外衣物,一身行頭完全按照宮內等級來置辦,每一樣都需要精細嚴苛,絲毫出不得半點差錯。
纖纖邁著宮步緩緩的走向禦書房,腦袋空空的。她知道有這麽個職位僅僅是半個月前的事情,而現在,她竟然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被趕鴨子上架了。她應該做些什麽?還是什麽都不做?應該說什麽?還是什麽都不說?一切就像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等著她沒頭沒腦的自己走進去,被吞噬殆盡。
站在禦書房的門口,纖纖突然覺得胸悶的厲害,眼前也開始發花。緊張,不安,惶恐,躁動,懼怕……這樣的情緒席卷著她的身心,迫的她連呼吸都有些渾濁。
唯一偷偷留下來的桃花玉墜被她改造成了項鏈貼身佩戴著,似乎是察覺到她的心裏,從玉佩上發出了些許溫暖的氣息,漸漸撫平了她不安的感情。
纖纖抬手隔著衣服摩挲了下垂掛在胸口的桃花玉墜,心中感激的道了聲謝。耳邊隻傳來了銀輕柔的笑聲,並無多言語。
纖纖深吸一口氣,隨著通報的太監喊出的聲音,邁過門檻,走進了禦書房,來到冷梟麵前徐徐行禮道:“微臣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冷梟並沒抬頭看她,而是埋頭看著奏折。
纖纖瞟了眼冷梟,心道看來傳言是真的。似乎這次大水將疫情帶入宮中導致太後大病一事,令這個平日懶散的帝王一夜之間就變的精明勤快了起來。每日都親自督促案件辦理的進度,通宵批閱奏折,原本積壓的許多事情,都不可思議的在幾天內被迅速處理妥當。令一幹大臣們都驚歎不已。
“你在看什麽?”拿著朱筆掃視奏折的冷梟突然問道,應該是感覺到了纖纖在打量他吧。
“回陛下,微臣在看陛下。”纖纖實話實說。
“朕有什麽好看的。”冷梟哼了一聲,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微臣隻是覺得陛下變了。”纖纖微微一笑,心中有了些許的安慰,至少對於濯陽的百姓來說,總算要等到救濟了。
“哦?怎麽變了?”冷梟淡淡的問道。
“陛下心中已知,何須微臣說出來。”纖纖恭謹的說道。
冷梟彎了彎嘴角,瞥了眼纖纖,哼笑道:“油嘴滑舌。”
“謝陛下稱讚。”纖纖眨了眨眼,毫不謙虛的回答。
冷梟沒再說什麽,隻是繼續安靜的看折子。
纖纖閑的無聊,四下打量了下屋子,上次來的時候根本沒有心情也沒有時間細看,現在看看,卻發覺這禦書房似乎也是樸素得有些令人驚訝。除了懸掛的精美宮燈和造型精致的燭台外,就隻有貼著兩側牆壁的紅木書架和在冷梟身後擺放的一架千字屏風。絲毫沒有多餘的裝飾物。
看了看冷梟還在批閱奏折,又見一旁堆成小山一樣高的奏折雜亂的放在一起,纖纖想了想,便動手整理了起來。
正整理到一半的時候,冷梟突然開口問道:“你為什麽將這些折子分成三份?”
纖纖並未停止整理奏折,而是一邊略略掃過奏折的內容,一邊說道:“微臣將這些折子分成了急、緩、輕三類。關於水災民情和邊防軍情的折子微臣自作主張的就分到了急一類中。關於官吏彈劾調動的折子分在了緩一類中。而祭祀禮節例常問安的折子,微臣便將其分在了輕一類之中。”
冷梟並沒有說什麽,隻是拿過一個折子,看了兩眼,隨後交給她,讓她評價評價。
纖纖接過折子,這是關於彈劾濯陽縣丞的折子,前麵廢話一堆,正真有用的並沒有幾句,雖然洋洋灑灑看起來像是義憤填膺、打抱不平,但實際上卻是連一丁點的縣丞罪行都沒有列出。
纖纖想了想道:“微臣不通政事,也不知所議正確與否,隻覺得此折子通篇千字,無一字有說重點。例如其所犯何事,罪行大小,均是含糊帶過。看似彈劾,卻叫人無法真的去彈劾……”
冷梟用手拖著腮,冷冷的說道:“這幾天朕所見到的折子都是這些無用廢話,朕叫他們去查,他們竟是給朕這樣的糊弄。真真叫朕心寒。”
纖纖想了想,突然腦中冒出了一個想法,於是問道:“陛下,不知陛下可派人查看了宮城中的水源沒有?畢竟,太後的病因雖是知道了,但病原還未清楚。”
冷梟一愣,旋即立刻擬了道聖旨,命工部侍郎在一日內帶人將宮中所有水道都徹查一遍,有任何不對的地方,立刻上報。
次日,清晨,當纖纖正在為冷梟磨墨之時,兩道加急奏折上報。一道是工部侍郎對水路的調查。果然不出她所料,由於濯陽河水泛濫,導致不少家畜被淹死,而河水倒灌沿著河脈從城外流入宮中。宮城之下的地下水道已經是腐臭難聞,屍體遍地,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老鼠成群,多的幾乎沒處下腳。
冷梟看完折子後猛地一摔折子,臉色黑的如同羅刹。然而第二道加急奏折更加令人震驚。
負責調查此案的人員之一,水部員外郎,郭守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