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他同意了。
這話就這麽傳到了不遠處偷聽的許梓棠耳裏,她站在原地,隻感覺有一道細小又不容忽視的閃電從自己的頭頂劈下,針刺般的電流從全身劃過,一直延伸到自己的腳底板。
一時間,她的呼吸都有些滯塞了,隻覺得幾日來自己對車廂內那人留下的較好映像已然在這三個字間全麵崩塌,連同著自己對其作出的無數猜想。她曾相信他是個好人,可到頭來,他其實也不過一個徹頭徹尾、見風使舵的壞蛋罷了。
想到這裏,許梓棠隻覺得有些可笑,心中的某個角落感到了一絲失落,失落之餘,還隱隱有些惱怒。
“你同意?”
與許梓棠相反,格裏韃聽了這話,眼中露出幾分驚詫,接著便眉眼舒展,哈哈大笑。
他猛地一仰頭,喝下一大口酒,大聲道:“好!好!既然如此,你便發誓!”
“好,”車廂內的人靜靜地道,“我可以發誓……不過,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格裏韃不耐地問。
這一回,車廂裏沉默了一會,接著那人道:“女人。”
這兩個字一說出口,許梓棠心中“咯噔”一下,頓時有了種不好的預感。土匪幫中全是男人,沒人知道她真實的身份,囚犯除外,莫非他要——
“女人?這是什麽意思?”格裏韃皺眉,“你莫擔心,若是想要女人,等出了這大荒山,到達秘寨,有的是女人給你挑。”
“我所言不是秘寨中的女人,”那人淡淡笑了笑,“是幫中的女子。”
“幫中無女子。”格裏韃再次蹙眉,他顯得有些沒耐性了,“你到底發不發誓?”
“大人您莫慌。”那人的聲音越發慢條斯理,許梓棠卻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涼了。她此時離格裏韃和馬車都太近了,周圍全是土匪,早已無路可逃。
隻聽他繼續道:“那名女子,就在你身後。”
許梓棠感到周圍似乎靜了片刻,又或者這隻是她的錯覺。
她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跑,可手腳卻無比僵硬,山風從她的臉上刮過,周圍的樹木沙沙作響,大荒山溫度分明不低,可她卻感到了一陣寒冷。
“身後?”
格裏韃愣了一瞬才回過頭,一轉頭就看見一位幫中的土匪正站在他身後。那人正是方才自己使喚的那位,個子瘦小,臉也挺小,由於帶了黑色麵紗,越發襯得其露出的眼睛黑又亮,裏頭卻閃著恐懼。
這害怕的眼神引起了他的懷疑,他道:“喂,你,說起來,你是什麽時候入我們土匪幫的?”
許梓棠的心髒開始後知後覺地狂跳起來,完了,全完了。
格裏韃此番是認真的,他問出的問題無比耳熟,幾日前那名肥頭大耳的土匪也問過,而她當時險些被那土匪用狼牙棒砍死。現在問他問題的人是格裏韃,她的下場隻會更慘……
前功盡棄。她的腦中思緒翻飛,走馬燈般回放著當初自己在走投無路時敲暈土匪,獲取他的衣服,再趁虛混入土匪幫的情景,隻可惜這些全是些對現狀一點用也沒有的想法。另一頭,格裏韃眼中的懷疑變成警惕,他已經站起身,開始向許梓棠的方向靠近。
“喂,我在問你話,”他吼道,“你打哪兒來?告訴我你的名字!”這一吼引來了其他土匪的注意,原本四散的土匪們好奇地聚攏過來,將許梓棠、格裏韃和馬車廂圍住。
這下是真的逃不掉了,許梓棠全身冰涼,她開始發抖,但並不是隻因為害怕得發抖,還是因為生氣。她抿著唇,保持沉默,身體連同大腦都感到有些麻。
“媽的,給老子說,你是什麽人?”
隱約間格裏韃似乎又對她吼了幾句話,其餘人又嘰嘰喳喳地講話,接著格裏韃直接動手,粗魯地搖她的肩膀,晃她,但她依舊不作聲,因為此時說什麽都沒用了,她想:身為女孩在土匪幫被人發現真實身份,一切已無可挽回。
“狗娘養的東西,敢不聽老子講話——”格裏韃耐心徹底告罄,他揚起手,正想一掌扇到許梓棠臉上,就在這時,身後的車廂突然傳出聲音。
“想知道她是什麽人,把麵紗掀開便可。”
格裏韃動作頓住,他這才想起車廂內那人先前還和自己說了什麽關於女人的話,於是伸手粗魯地將許梓棠臉上的麵紗揭開。
這一動作就好像給許梓棠迎麵潑上一盆冷水,她瞬間清醒,眼睛睜得越發大。上眼皮的睫毛經過這幾天已經又長長了些,襯得她的雙眼明亮而又秀氣。黑色麵紗之下,是少女白皙柔軟的皮膚和精致的五官。
周圍靜了幾秒,接著,響起一片起哄般的唏噓,土匪們看向她的眼神裏頓時又多了幾分猥瑣和躍躍欲試,還有人吹起口哨,道:“沒想到,這廝竟然是個小美妞兒~”
“小妹妹,這大荒山荒無人煙,你莫不是覺得寂寞才光顧我們土匪幫?”
“小妹妹,不如到哥哥這來,我們可以——”
……
許梓棠咽了咽口水,這下她是真的害怕了,隻感覺自己周圍盡是一片流氓般的笑聲,土匪們態度又惡心又粘膩,叫她直起雞皮疙瘩。在她的身後,有人開始拉她的衣角,推搡她。突然間,不知是誰將她的發簪扯了下來,她頓時長發披散,無比狼狽。
可土匪們卻顯得更興奮了,其中一人伸出手,要撫摸許梓棠的秀發,可手伸到半空,卻突然被一人打了下來。
“拿開你的狗爪,”格裏韃吼道,“誰允許你擅自動她?”
那土匪看到動手的人是誰後,立馬懨了下來,訕訕道:“老大。”
格裏韃這一吼,周圍頓時靜了下來,其餘的土匪們默默收回手,不再去碰許梓棠。
隻見格裏韃此時罕見地沒了平時的野蠻粗魯,他眉頭擰成一團疙瘩,全身緊繃。接著,他慢慢地彎下腰,撿起了許梓棠落在地上的發簪。
土匪們的目光緊緊地跟著他。
下一秒,格裏韃站在許梓棠麵前,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大笑,活像猩猩在錘自己的胸膛,嚇得許梓棠渾身一縮。
他這麽一笑,其餘的土匪頓時像是得了號令,跟著齊聲大笑起來,更加興奮,又吼又叫,像是一群瘋子。
“誰都不許碰她,”格裏韃笑道,粗聲喘著氣,“誰也別想碰她……至少……在我厭倦以前!”
土匪們哈哈大笑,拍手叫好,許梓棠心一涼,頓時覺得方才心中一瞬閃過的念頭簡直蠢到極點。土匪怎麽可能對自己以禮相待?不過是會根據幫中地位分出“先來後到”罷了。
格裏韃隨手將發簪插到她的頭上,罵道:“好一個小妞兒,不知何時混到我土匪幫來,竟還一直沒被我發現!”
說完這話,他打量許梓棠兩眼,神情頗為猥瑣地笑道:“看樣子年紀還挺小,或許……之前還未體會過吧……今日算是走好運了!”
“哈哈哈哈!老大說的是!”其餘土匪跟著說。
格裏韃看著許梓棠身上的衣服,桀桀冷笑:“你是自己來,還是讓我幫你?反正我都無所謂!”
說完這話,他伸出手,要去抓她,可許梓棠卻閃開了。
“放開我!”她的目光變得極冷,聲音清脆,可卻沒什麽用。
格裏韃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其餘人便朝她圍得更近,伸手抓住了她的四肢。
有人出主意道:“老大,直接撕開好了。”
許梓棠全身血液冰涼,她拚命掙紮,可卻掙脫不得,而另一邊,格裏韃已經扯住了她的衣領,眼神蠢蠢欲動,令人厭惡。
可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大人先稍等片刻,”隻聽車廂內的那人道,“你可有看清,這女孩身上帶的玉佩?”
許梓棠聽了這話,全身僵硬了片刻。
那人的說話聲還是和之前一樣,語調輕且平淡,此時卻像是一隻手,緩和卻又不可阻擋地拂開了湖水,莫名其妙讓原本喧鬧的土匪們齊齊噤聲。
格裏韃皺起眉,他看上去有些不高興,卻還是低頭看了眼許梓棠的脖子,接著伸手扯出了那塊刻有海棠花的玉佩。
許梓棠突然想起來了,幾日前自己險些喪命於那位山賊的匕首之下,便是在那個時候不小心露出了玉佩,竟是也被車廂內那人看見了。
“嗯……”格裏韃拿著玉佩,不大考究地將其對著陽光,“這玉佩看上去挺值錢……這就是你要說的?”
“非也。”車廂內那人不急不緩道,“這玉佩價值高昂,說明這位姑娘必然也是出身顯貴。”
“出身顯貴?就這丫頭片子?”格裏韃不屑地看了許梓棠一眼,她此時身穿破爛布衣,原本白皙的皮膚也因之前的掙紮變得灰頭土臉,“興許玉佩是偷來的也不一定。”
車廂內那人半晌沒說話,接著,他突然以一種輕緩、溫和、像是在撫慰般的語氣道:“姑娘,告訴我,你是哪位官家的人?”
這話顯然是在問她,許梓棠愣了片刻,她腦中浮現出一個情景,是幾日前自己經過車廂時那人對自己說過的四個字:官家之女。
如今看來,他當時之所以說那話似乎並不是試探,而是早已認定。
可他又是怎樣知道的?
許梓棠心亂如麻,那人猜的不錯,她的確是西淮的官員之女,且那還不是普通的官家,她的父親掌管著整個西淮,是西淮的節度使,這個官位可不止是位高權重——
她看見麵前格裏韃的眉頭越擰越深,知曉其耐心即將告罄,隻得在腦中盡可能快地思考她到底應不應該回答這個問題。如果回答,又是否該撒謊?如果說實話,又能對眼前的情境有何幫助?
“姑娘,”許梓棠半晌沒有說話,周遭一片安靜,那人歎道:“信我,說實話吧。”
他依舊是那柔和而又循循善誘的語氣,許梓棠卻突然間清醒了,她腦中風馳電掣,驟雨般閃過幾個念頭。
錯了,全錯了。
她為何要在意這人說的話?又為何需要考慮是否回答他的問題?他不過是個見利忘義的小角色罷了,方才他暴露了自己,眼下多半也是要利用自己,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說實話?又何必回答?
想到這裏,她嘴唇翕動,正想開口嗆那人一句,可不料他仿佛猜到自己在想什麽,先一步她開口了。
隻聽那人輕聲道:“你是西域節度使、西淮都督許鍾的女兒,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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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仔內心OS:MD,這人開了透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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