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虧本買賣
“師父。”瓦房上一隻慵懶肥胖得就像是傳說中姥姥養出來的貓咪，伸了個懶腰睡意惺忪，祖母綠的眼睛登時瞪大撒開腿就跑了過來。晏安一把抱著它，揉了揉毛發，心裏也得到了慰藉。
劉明上山取材了，師娘看著她也是急忙招呼握著她的手寒暄起來：“一年四季這手怎麽都捂不熱，難得你們兩個都有空。”
晏安看著四周充滿的人氣，看著師娘日益佝僂的背脊，常年累月心情勞作的繭子，覺得人生不過如此不需要多麽熱烈終究會如同著柴米油鹽缺一不可。晏安望著冒著煙的爐房，自己也曾在那裏努力過，於是有點感慨：“這不是無顏見您二老嘛，徒弟也幫不上什麽忙。二胖就不一樣了——有它陪著還能給您二老防鼠為患。”黑貓叫二胖，是師娘給取的，意為多胖多福。然後兩人不約而同地談起了這隻黑貓的趣事，無非就是懶貓有懶福——白天睡半夜也睡，可確實沒有剛開始那麽多的老鼠了，兩人都笑是用它憑借自己龐大的身軀給嚇走的。
黃昏了晏安也就跟著日落回去了，半天裏晏安幫師娘擇菜洗菜煲湯，收拾房屋，抽空也去爐房看了看練了練手怕自己生疏。笙清也隻是做了舉手之勞，其他的事他不多言也不摻合就在一旁看著——晏安的快樂也是屬於他的。
門庭外，兩個身影很輕地掠過怕驚動宅子裏的主人家，甚至沒有牽起一絲塵土，晏安在笙清陪同下偷偷在此留下某種標記。她遠遠望著院子裏炎和曜邢從歸於好，打打鬧鬧的，也算放了心。
“去看看你師姐吧。”晏安如是說，笙清輕點著頭應下了。
璃梔境地，晏安腳尖懸著還是落了進去。笙清跟在後麵隻是看著她卻也不說什麽。
“晏安，我欠你的嗎？”連思依認真的看著她沒有怒斥，情緒也沒有起伏，神情掩飾不住的憂傷像是受盡了折磨。
晏安掃視四周，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我是來送藥的，聞言令尊魂靈受損。”晏安看著璃梔，手裏浮現一血紅無雜色的紅豆般大小的珠子呈上，“我沒必要害你。放心，都會好的。”最後一句話說得不重，輕若羽毛掃過耳廓，不知是對誰說的。
連思依真的很想說上她幾句，可這樣……貌似也沒多大用。她無非想要有個撒氣的靶子，這樣她心裏的積怨也能釋放。人在無話可說時，唯有淚水可以演繹悲傷釋放情感。笙清本來不想麵對這情形，要不是擔心晏安倒也不至於跟著……他好歹也是受了連家收留和不少恩惠的即使有些並不純粹，可也放手不了。他自然地走了過去無言安慰著連思依。連思依看著這個已經不像以前隻會躲在她身後亦或著給她惹麻煩的——在她心裏如同親弟弟的男人，看到了依靠眼淚止不住了，身體靠了上去，在無力時至少也能有個依靠。
晏安麵無表情，嘴角似笑著又像是緊閉，不落破綻地轉過身去。身後一雙輕柔的手搭了上來：“晏安放寬心點，人家姐弟間的……”
晏安不怒反笑：“說什麽呢？璃梔，你活回去了吧？”晏安反搭上她，“朋友都算不上了，我真是用錯了心。為了你好——以後還是別勸人善。”說完，不容反駁地消失當場，該做的都做了也沒有遺憾了。
遠處空遙嶺，銀鈴收到一封晏安的信，大概意思是讓她提防蛇族以及一瓶蛇族研製的蛇毒血清。
晏安坐在溪水旁光滑的石麵上笑著也快活著，水麵幻化出來的麵像——是溟淵。
溟淵與她的契約還在，自從溟淵從黑色沉淵出來就在關注晏安的情況，隻是晏安在另一個世界有點困難但好在他還是找到了。
“這麽開心？”溟淵才不信她有什麽好事，每次笑得停不下來就一定是心裏有事裝出來的，“不打算回來了？”
“你不還得為我收屍嗎？我想魂歸故裏。”
溟淵故意翻她一個白眼，還是妥協了：“行吧。塔月影最近忙，我就沒事做，時不時給你解悶也是可以的。主，你開心嗎？”
晏安點頭不假思索：“當然。”
“……行，不打擾你了。”溟淵看著有人過來，心裏不喜有人看見這才消失。
晏安麵不改色，搖著一雙腳在水麵上自得其樂。
身後一人過來，人像倒影在湖麵，臉色不太好語氣倒是溫和：“怎麽不等我。”
“笙哥，沒人給你說過——”晏安眉眼帶笑，眼神清明卻有一層危機感，“敵人總在背後。”
“安安……”笙清本以為會看見惱羞成怒的晏安，可他貌似錯過了她最脆弱的時刻，他更加懊惱方才的行為了，不免多了絲對其他人的怨恨。此刻的她是“無堅不摧”了，肯定說什麽都能被她無視掉。笙清一手輕放眼前嘴角上揚露出皓齒，一對虎牙格外明顯，用無所謂的語氣說著最痛心的話，“你從來沒有信過一心一意，對嗎？”
晏安轉過身正要說什麽時，唇被堵住了——笙清一向會問她意願的，這次卻如同發狂般讓她不適應。晏安向來不喜這種情欲，更不喜這種隻求快感而沒有理智……
“啪——”這一聲沒覺得多痛，卻打在笙清心裏。他笑得更肆無忌憚，像是看著一個內裏高高在上時常故作鎮定的神被他強迫性做了她最抵製的事。
晏安捂著嘴，越回想情緒就越發地穩定不了，抬眸看著笙清不太正常卻發自內心的近似癲狂的笑，淡漠地開口：“發昏當不了死，別有下次就行。”
“你在原諒我嗎，晏安？”笙清慢慢走近。瞳孔沒有想象中變紅，晏安有點緊張，手撐在身後身子後仰以拉開距離。可笙清的話還是會一字不落地進入她的耳朵裏，“你搞清楚點，是誰原諒誰！我是人，是汙穢的——我不辯駁了。還有你所說的下次嗎？有嗎……”笙清眼裏滑落一滴眼淚，很難過像窒息那般無力但又在掙紮著。
“我快撐不下去了。你別偏開頭，好嗎安安？在我打算和所有記憶裏的人和物分別時，這時又告訴我——我還有個孩子。”笙清雙手搭在她身上，迫使她與他平視。即便如此，晏安的眼睛依舊淡淡的沒有絲毫感情一般。笙清的笑是刻意的，張揚的，“每次你救我，我都是知道的。你確實比他們關心我，我卻走不進你……你好遠啊，安安。真的好遠——我還沒走過去，你就要走了……”晏安被死死抱緊，氣都喘不過的緊密，男人起伏的胸膛缺少安全感的控訴——她都無能為力，她不能說她的心是肉做的可也會痛。痛本來就是無聲的，感情也不是能表現出來的。
“南宮翎渴望那個位置很久了，通知龑把密旨傳了吧，這樣那些門派之爭也該停息了。”晏安摸著他蓬鬆偏硬的頭發，眼裏的愛意可惜笙清看不見，“到時候叫龑幫我找個人——劉明溪，我師父的女兒。他們瞞著這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好，都答應你。”笙清還是不想逼她太緊，就像他也無法改變自己以往偏激的性子。
“南宮翎囂張不了多久了。”晏安看著身前搖曳的樹枝若有所思，“玄真宗那位、國師應該會收拾這個爛攤子。”晏安早知道玄真宗和國師是同胞兄弟，書裏也說過“凡宗室之爭，必出。”，說來也是老皇帝——南宮翎的父親對他自己親兒子的戒備太強。
笙清僵硬地動身，立馬把晏安擋在身後。劉不思正在他們身後半裏不到的位置，見此反應事出反常地鼓起掌來：“晏安，我們這是第二次見了吧。都說‘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您這種至情還豁出命去的——真是少見呢。猜猜……”
“楚苓雲，你不打算收手，是刻意請教我來幫你收手？”眉眼含笑三分春，晏安的狐狸眼狹長，眼尾像線條般柔順迷人中全是狡黠。笙清聽到晏安對她的稱呼也是一愣，隨即想到了什麽恍然大悟，可眼裏的殺意比上一世更甚了幾分。
楚苓雲被拆穿還有點失落：“這不是怕自己會死嗎？當時剛好有個替罪羊，何樂而不為呢？沒想到啊——笙清，上次你為了你那個偽善人師姐讓我瘋瘋癲癲在世人恥笑中死去，現在因果輪回竟然愛上了這個頂替我的人，報應不爽啊！哈哈哈……”
晏安拉著笙清的手，指尖觸著手心，如同蒲葦般壓低聲線：“等她說。”
“大恩不言謝，晏安。”楚苓雲帶笑看著她，真心倒也不見得。
笙清手背青筋爆出，呼吸加重下一刻就要爆發。
“謝倒不必，這不是說說就可以的。”比淡定，晏安不敢說第一倒也不至於被她氣著，手裏是笙清的捉妖鐧——以前就想問這為什麽是個手環呢？難道不應該是直的嗎？
“老公～”晏安聲音一出別說是楚苓雲，笙清也沒反應過來，“這個怎麽用嘛～人家柔弱不能自理了，你一定要為人家出口氣～”惡心人誰不會似的，她隻要出手連自己人都不放過的。
笙清怪異地看著晏安有一絲苦惱，有苦說不出地抱起她。手裏手環化為長鐧，沉重有力在笙清手裏卻輕若無物。
晏安仰著臉，若要實體化——她此刻的鼻子應該都是翹得老高老高了，笙清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無所適從可又……愛不釋手。對，他是喜歡晏安這樣的，如果可以施展到其他時候他就就更求之不得了。
晏安學著楚苓雲那逼樣鼓著掌還一臉驕傲道：“老公好棒哦～”
楚苓雲徹底石化了……也就笙清不走尋常路，挑眉帶著些許魅惑誘導式開口：“更棒的你不也見過了？”晏安偏過頭去，手不老實地掐著他的肉，笙清也不惱，“有人在呢。”
“晏安，你還是人嗎？”楚苓雲果然顯得就比晏安“正氣”了許多。
“我本來就不是，你不也不是嗎？”
“還打不打了？”笙清有點不爽——自家媳婦兒還沒和自己說上幾句，這貨是急著投胎嗎？鐧瞬間離手。
楚苓雲來不及對付——還在想如何讓晏安無話可說，避無可避伸手擋了一下被彈飛數丈，好不容易喘口氣，下一招又接踵而至絲毫沒有喘息的機會，笙清的實力比上一世明顯提升了不少，實在是招架不住。
楚苓雲在片刻時間裏身上添了不少傷勢，說不上致命卻也讓她動彈不得，心裏有些不爽。晏安見她已是黔驢之末讓笙清及時收了手，笙清本是不情願的可還是耐不住晏安永遠是他不能違抗的媳婦兒這一暖心事實。
“聽你的。”
晏安摸著他的臉仰著頭，吧唧一聲親在臉龐讓人受寵若驚。要不是如笙清自己所說的“有人在”，他肯定忍不住。
晏安走了過去，蹲在楚苓雲身前沒有憐憫和嘲笑：“好不容易重來，你已是家庭和睦為何還要如此這般，落成這個下場實屬不必。你的計謀無疑是很好的，若能保護好他們也行啊。說句實話——你確實比連思依強，可優秀的多的是，這衛珣諳不見得多好，你心裏清楚。放下吧。”
“怪不得。”楚苓雲看向林子深處，“她始終不幫我，沒想到你這個壞人也會做好事。綠姚，謝謝你勸過我，雖然我沒聽。”
綠姚從一棵樹後走出來，因為是樹妖所以藏得很好，連笙清都沒察覺：“謝謝您，綠姚今生能服侍過二位是綠姚的福氣。”
楚苓雲被綠姚扶了起來，自然而然地接過晏安從笙清袖中取出的治傷藥，一臉不屑道：“綠姚，別和這人牽上關係，說不定那天把你賣了都不知道。也是沒想到，你晏安不是心懷蒼生的，倒也算個明智的。”
“隻能說小女子不才，心胸狹窄隻裝得下自己的思想。”晏安一臉高傲，舍棄般遞出一紅色圓潤的珠子色澤有點像朱砂。楚苓雲較量似的接過，趾高氣揚絕塵而去。
晏安下一刻軟襦癱在笙清懷裏：“別動。從來沒有靜過哪怕一時片刻，擔心下一秒就會打破。”
“想呆多久呆多久。”笙清抱著她。雨卻不合時宜地下了起來，閃電劈過雷鳴交加天地變色嘈雜起來。可這嘈雜卻讓這結界內的兩人心裏寧靜下來。晏安第一次產生了想要親眼前這個隻會對她低頭的男人。
“以前看書看多了，以為以後隻要遇到願意在雨天為我傾傘的就一定是愛我的……”
笙清找了空子開著玩笑：“那要把結界撤了去借把傘？”晏安對這個破壞氛圍的深惡痛絕。
“你是不是有病！真是個直男。”我們晏安也是會網上衝浪的。
不過笙清倒也沒被堵住，慷慨地拉著她的手，一臉無辜地反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直了的？”徹底毀了——晏安抱著肚子，怕被孩子學壞了去。突然還是扯過笙清的袖子——
“不是要我離你近點嗎？那你就不能勞駕低個頭嗎？”笙清正在嘲笑晏安的臉皮薄，不過還是第一時間聞言低下了頭，唇上一片濕潤溫熱。笙清手掌放在她腦後，吻的深情寵溺，置身事外的雨還在瘋狂的下著，笙清睫毛深處結著水霧，看得出來他用盡了感情。晏安的眼睛緩緩閉上，這份情也感染到了她。
多年之後，笙清想起都忘不了當時自己是如何卸下心裏的盔甲，放下對於晏安對他是不是不加掩飾的愛的執念，愛從來不是用來為了利益作為置氣的擋箭牌，這本就是個虧本的買賣但是越虧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