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蟲穀
“陛下,並未尋得九王爺。”禁軍頭目是前段時間笙清親自提拔的——本是個落榜書生,笙清卻記得上一世這人曾經揭竿而起帶領農民兵起義意圖推翻南宮翎的政權統治,與他也曾合作過有所交集,故予以重用。
眾臣紛紛低頭私語,他們是上麵的人舉薦當了個小官無足輕重可又不願自甘下賤。其中一個身著孔雀綠衣袍,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質一派謙遜和氣樣,樣貌不算過於出眾沒有突出的棱角的臉溫婉和煦,倒是染上了書香儒雅氣後便如淩寒獨自開的寒梅獨樹一幟,不疾不徐的聲音中穩內斂:“陛下,容臣一言。”
“允。”笙清耳聰目明的怎會不知這些人議論了什麽。
這人倒是個心性極好的,晏安都知道剛剛那些蜚語中沒有他的聲音。做事光明磊落的人,才是能做人才培養的。
“陛下,烻妃娘娘一麵之詞雖不足信,但閣主大人公正不阿是世人皆知。九王爺是前朝王爺藐視權威、自成一派實為不忠定當嚴懲。”晏安驚訝地看了看四周——這人是衛珣諳找來的?總之不是笙清,如出一轍的看戲表情一看就和晏安一樣妙不可言。
“嚴懲也得先找到人才是。”拉過發呆的晏安,“這事——賀鸛南。”
“屬下在。”正是剛上任的禁軍統領。
“交給你了,禁軍也要整頓了。不會讓朕失望吧?”
“不辱使命。”
笙清滿意點頭,晏安聽到賀鸛南就來了興趣——看來卿君還記得。
笙清好奇晏安看著人想在打什麽小算盤,輕敲腦門兒:“笑這麽開心?”
晏安收起目光,直麵過來:“陛下,這小書生倒是有文臣那鬆柏而後凋的氣質呢。”
笙清回首,端詳片刻眼中那人一身浩然正氣絲毫不見懼色:“如今國庫空虛、百姓近年來災荒不斷不能果腹,卿可有良策?限卿三日之內,夠嗎?”
那人拱手下禮不卑不亢,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氣節慷慨言辭:“臣遵旨。”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嬪妾也有興趣一試。”晏安也早在為此事謀劃了。伏脩現在算是上了她的賊船了——他還得借晏安回到現世去,有了晏安許可就算是得到了魔界的通行牌,同樣的晏安也需要他的財力方便行事。
笙清凝視良久試圖讓她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顯然沒有奏效。想著晏安向來不會胡鬧,定是正事不可了,也隻得答應:“皇後就不會你這等的胡鬧,如果隻是不知自量的話——到時候唯你是問。”好在說完後沒人反對,或則都認為這無傷大雅沒必要大動幹戈,大題小作還會惹得君王記恨,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嬪妾不會拉後腿的。”正說著,晏安眼睜睜看著笙清臉色變得不好看了,晏安好奇地歪頭——貌似在他眼裏看到了什麽。還沒等晏安反應過來,笙清掌風貼著耳朵在她肩上打落一物。定睛一看,那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晏安也完美詮釋了什麽叫前後反差——原地跳起,說時遲那時快抱著笙清脖頸一頭埋在肩窩處不停祈禱,邊祈禱還邊問笙清,“……陛下,你……再看看嬪妾身上還……有嗎?”
笙清抬手無意勾過她將手掌遮在晏安額頭上,眾目睽睽之下也沒有把晏安扔出去反而一反常態仔細掃視晏安後方一番,才道:“沒了。”
晏安體寒顫栗著搖了搖頭:“陛下求您了,再待一會兒就好可以嗎?”
此話一出四周一片寂靜——這也就烻妃敢了,不過她一個女子也挺難的,這樣駭人的蟲子是個正常人都會怕,這些臣子也沒能在第一時間緩過神來。
就這樣笙清抱著晏安回到馬場,麵對宴席上的人也是一臉肅穆,即便抱著人也掩蓋不了他的威嚴:“秋試已過,明年春闈殿試,屆時朕會親自查驗諸位。”笙清吩咐了總管一句就要帶著晏安離開。
皇後張頎茵起身硬是半個字也沒有吐露出來,宴會還要繼續。朝堂之事不歸她管,可這裏王公貴族的總還是要個交代的,她趁人不注意悄聲支開身邊的丫鬟:“去看著點別露出動靜。”這丫鬟看著普通,實際上是自家哥哥結識的朋友手下養的散修——這些人苦於生計,專為有錢人辦事。
雪柔宮,“三天誒,這不就是明擺著不讓人好過嗎?”晏安嚴重懷疑這人帶了個人情感。
笙清揉了揉她的額頭上因為驚嚇憑空出現的魔紋:“提拔一個人總要苦其心智。”
“哎呀——”晏安側過身子,盤腿坐在床上被褥搭在腳上,把笙清拉過來指了指外麵,聲音直接傳到腦海裏——“著了他的道了。”
笙清設下結界隔絕外麵:“誰?”
“衛珣諳。”見笙清也是一臉震驚,晏安無奈地道出——“絕塵占了他的身體。剛剛那蟲多半是他試探我的,怎麽就被他看出來了?”
“不對!”正氣定神閑聽著,突覺出其中利害的笙清猛的起身,恍若如夢初醒般,“師姐處境凶險,晏安我……”
“知道了——你去去就回。切勿打草驚蛇,否則你倆我都救不過來。”看著急匆匆的身影翩然而去,晏安一副了然自嘲似地動身下床,留下字條也幹脆離開了皇宮。離開前,晏安找到了龑同時也得知——連思依已回府照顧中傷的衛珣諳去了。
——“你不會又是留下來監視我的吧?”
晏搖頭否決道:“那位王爺還沒找到,皇宮不安全。”
“說不準。哦——幫我找匹馬吧……就我騎的那匹。”
“遵命。”
晏安踢了他一腳:“別這樣和我說話,有事和我說——保護好我家小蘿卜還有你自己。”晏安留下一白字條——上麵的信息,晏安即使遠在千裏之外也收得到。
空遙嶺水晶宮,綠晶石長滿了宮壁,綠意盎然生機勃勃宛若新生,晏安在聽音樓妖使的引薦下來到殿門外。像是有所感知,門轟然打開厚重的壓迫聲擠壓著耳膜,一陣風被帶動撲在臉上。銀鈴收到通報早早就侯著了。
玉榻上擺著竹製茶具,薄霧飄然其上半遮半掩意外的有意境,晏安見狀坐上一旁的玉凳。金柱立地撐著片片粼光的弩頂,鳳凰盤柱栩栩如生羽毛根根分明,仿佛下一秒就可以聽到鳳啼聲。銀鈴不擺架子拖著明黃色衣擺一隻火狐還活靈活現地在寬袍上遊走,下殿坐到晏安對麵,榻上糕點恰如其分地自動擺好:“絕塵不止與人有糾葛,妖族當年也在這行列中。”
“所以這是合作,互利共贏。”晏安也不繞彎子,“盟主可否給個特權?”
“說。”
“我想見萬蠱主。”這是個不僅在妖族在人類修仙界中也享有盛名,隻是他從不直接與外人交集保持著神秘,如若沒有銀鈴的引介晏安想見上一麵就很難了。
銀鈴思索片刻眉頭緊鎖,抬頭時帶著點疑惑:“能說一下,閣下為何想見他?”
“衛珣諳是那位失蹤國師的弟子,現在被絕塵占據身體。絕塵使用蠱蟲的手法十分熟稔,方才得以領教了一番。”晏安目的也很簡單,一是想向萬蠱主討教蠱術二十噬心蠱一事。她總覺得國師和會蠱術的玄真宗宗主冥冥之中在這裏麵也充當著某個角色。
真理總要經過猜想,不管猜想有多離譜,隻要驗證通過了那就是正解。
“聽音樓都為你差遣過了,也不差一個萬蠱主。”銀鈴這是應下了,“本尊就問你個事。玥秋——這個妖你認識嗎?和逢樂又有什麽關係?”
“逢樂不說嗎?”晏安覺著銀鈴應該是問過逢樂了,以為是逢樂不願提起才來問她。
銀鈴搖頭坦言道:“前日,他喝了點酒,本尊不知他不能喝酒,他自己應該也不知道。這名字是聽他酒醉時說的……”
“你不會趁機問他嗎?”——酒後不一定吐真言,但會比平時鬆懈不少。
誰知銀鈴卻說:“隻問了她是誰。逢樂說是一隻喜鵲妖,然後就昏睡了過去。”
晏安看她把感情遮遮掩掩十分不痛快,便道:“我也就知道他們是舊相識陪伴了一段時光,其他的隻有係鈴人才可解了。盟主,你不會怕了吧?”晏安不正經地虛眯著眼睛探測內心深處一般看得銀鈴發毛。
“晏安你該慶幸你就救了逢樂。”言外之意——再多一句話就饒不了你。
銀鈴是個口是心非的,不過晏安也識時務者為俊傑沒有揭穿她:“榮幸之至。”
京城街道,前有禁軍開道,馬車內笙清心急如焚。他沒有細想晏安誡告他時的心口不一,他對晏安的態度深信不疑——她不是個拈酸吃醋的人,也不會關心他對誰好。罷了,現在師姐那裏更重要些,他此次前去也是打探虛實,借著關心未出世的侄子的飾辭求個安心。
“籲——”馬車突然叫停,禁軍左右開弓用刀架住了那個驚擾聖駕之人。笙清也坐不下去了撩開簾布,眼神一凝竟然認出座下之人。
“民女劉不思,拜見陛下。”劉不思跪在地上沒有貿然抬頭,直到有人把她下巴抬起逼她看向前方。笙清在她眼裏看到了一絲始料不及的色彩。
笙清趕時間也就沒有多想:“放她走吧。”
劉不思跪在地上直到馬車在街道盡頭變得模糊,整理完衣角沒有留戀和負擔地轉身離開。
蟲穀,黑氣彌漫整個深穀,崖上幹枯的樹幹樹根還深深紮在岩壁上,扭曲的樣子像是被人用外力扳成這樣的,焦黑得像是受了雷劈,落著黑灰散在空中隨處可見。意想不到的是,就這樣一個地方卻沒有半點兒奇怪刺鼻的腐朽味道,鼻翼間僅是獨屬於草藥的香氣籠罩了整個深穀。晏安繃著一張臉索然無味地輕手輕腳走著,心裏則是掀起了駭然大——那是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有隻微不可查的蟲爬到她的身上。然後,她一定會將它毀得連渣都不剩……
頭頂上飛過一片飛禽,驚起一陣微風,晏安抬頭看了會兒——自從進入蟲穀起,天變就黑了不少,霧蒙蒙的像是眼前有一片毛玻璃拿不下來也差不幹淨怪難受的,好在對修行者來說都構不成問題。
銀鈴在前麵提著和晏安手裏提著的一樣的青燈——這是真的字麵意思上的青燈,空有燈骨和一團偏藍的青色狐火,跳動的光還是照亮了一方小天地。無數奇幻色彩的熒光湊到足以罩住一個人的狐火的光華外,像在碰撞某種結界。晏安比銀鈴足足高了一個頭,銀鈴發現她走的離自己越來越近也沒多想——認為這人應該是在炫耀自己的大長腿也說不定,總之她就是這樣的人沒什麽好懷疑的。唯一可疑的是,晏安出乎意料——換言之就是一點都不像她——一路上安靜地像在營造“恐怖驚悚”氛圍,就是受驚的鵪雀也不至於這般噤若寒蟬。
“你在……磨牙?”好不容易聽到那人“久違”地發出聲音,結果完全算不上人聲,銀鈴把燈回挑看到了晏安此刻掛上綠光的清涼的臉還在微微呲著牙。
晏安舌頭在嘴裏一攪,冷冰冰地外加欲蓋彌彰,視線不由得上移:“就這麽點小癖好,別見怪啊盟主。”
嗬嗬……銀鈴也不掩飾翻了個白眼也不再管她了。就是有句話不是說“不殺伯樂,伯樂卻因我而死”嗎?銀鈴差點被這個磨牙的人那突如其來的觸碰絆摔在地,晏安摟過她的動作都像是故意為之,銀鈴心裏的不爽直達眼底牽動臉部神經詭異至極,聲音滿是威脅的意味,靈力的暴動讓晏安手心一燙及時鬆開了手就聽到銀鈴說:“你故意的——”——一句話完美詮釋了什麽是咬牙切齒。
晏安沒有後退,直瞪瞪、因受驚而晃動的眼光那叫一個見著傷心,不明就裏的人說不定就誤以為受委屈的是她了,隻聽到這個戲精加持滿是仁義道德的嘴臉說道:“小心點,不是每次我都會在盟主身後的。這裏飛蟲挺多的嗎?”
“這是南部蟲穀,蟲多正常。”銀鈴不想和她爭執為什麽蟲多的問題,簡言之——“雖說本尊是妖族族長,但與萬蠱主也很少打交道。隻能中肯說一句——品行不劣。接下來是你的事,本尊就……”
晏安眼裏貌似飄過了一點可疑的舍不得的意味和其他難以分辨的複雜情緒,她直接接過銀鈴未說完的話非要弄得視死如歸像是即將要上戰場:“不用管我。這點路還不至於迷路。”
“嗬,本尊還是會給萬蠱主囑咐一下的。別多想,這單單是出於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