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喋血眉龍澗（中）
古話說得好，山無盡處，水無斷源。就連餘虎自己都不會想到，在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荒山野嶺裏，竟能萬幸無比的遇到一個好心老人。不僅願意帶他去自己的村中暫歇，甚至還十分大方的表示，如果餘虎還有其他需求的話，眉龍澗中的村民們也一定都會鼎力相助的。
這句話可就相當有深意了。顯然，眼前這個背著藥筐、一身樸素的老者並非愚鈍之輩，從餘虎那緊張的神色，以及死死護在懷中的孩童，他就已經隱隱猜到了些什麽。但身為一個活了幾十年的“老狐狸”，他可不會蠢到去隨便亂問些不該問的東西。隻是一言不發、不快又不慢的在前麵走著，好引領餘虎朝自己祖居的村莊而去。
兩人一前一後，先是繞過了老者所說的那顆大樹，見樹後果然立著一塊刻有“眉龍澗”三字的高大石碑，餘虎一直懸著的心、這才終於落下了地來。再順著羊腸小道行了約有半個多時辰後，一個依山傍水、古色古香的世外桃源，就此展現在了他的眼前。
一眼望去，滿是瓦舍草居、低欄走籬；往來間屋宇儼然，雞犬相聞。雖簡陋但亦不失清雅，古樸卻又暗藏幽香。腳下一條泥濘小路彎彎曲曲，連通村尾；遠處依稀可見的蜿蜒青山，在嫋嫋上升的炊煙之中宛如一位披著麵紗的絕色少女，更顯神秘非凡。一時間，餘虎竟是看得有些癡了。他甚至開始覺得，如果此行前往澶州不順的話，那麽就此隱姓埋名、安家落戶，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整個村莊並不大，前前後後加起來也就四十多戶人家，且其中多有破落。所以，當餘虎這個外來者、還是一個牽著高頭大馬的朝廷將軍被領進來後，很快，全村的人都沸騰了，一個個爭著搶著想要來湊個熱鬧、瞧一瞧這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城裏人”。
趁著這個時機，那個領來餘虎的老者立刻扯著嗓子、大聲將前者的難處告知給了鄉裏鄉親們。心地善良的村民們一聽說餘虎抱著的那個孩子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後，立刻紛紛伸出了援助之手。有給幫忙安排住處的，有從自家拿來衣服被褥、飯菜幹糧的，還有幾個稚童，三五結對的去拉來了村中唯一的老郎中給仲青雲瞧病，並主動背來了好幾筐藥草，以備不時之需。
村民們的熱情善良，著實把餘虎給感動的一塌糊塗。等老郎中顫顫巍巍的將仲青雲抱到裏屋去醫治後，餘虎才敢真正地長鬆了口氣。接著便徑直坐在門外、與那好心領路的老者隨意攀談了起來。
一番交涉後，餘虎才知道，眼前這個老者姓白，算是村裏的領頭羊，大家都習慣叫他白老頭。至於他的真實名姓，反而沒多少人記得了。巧的是，此間村莊也是無名之村，就是一群無家可歸的可憐人們在種種機緣巧合之下聚集、發展起來的。或許是為了與外界的繁瑣俗禮區別開，眾人才特意沒有給它起個名；又或許，這裏其實早就有了一個無可代替的名字，那就是——家。
白老頭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給了餘虎很大的好感。於是，他便也毫不吝嗇的將仲青雲的來曆悉數告知與了前者。白老頭聽完後，忍不住撫須長歎數聲。良久，才幽幽說道：
“原來那孩子是仲家莊的小公子，卻是老朽怠慢了。唉！我們雖然不常與外界相通，但有關宋遼戰事，還是多多少少聽聞了一些的。隻是想不到，像仲將軍那樣的英雄好漢，竟會落得如此下場！更別提他的親眷都……都……唉！可憐，真是可憐啊！”
“不過，將軍之難處，老朽倒是能幫上一二。此去澶州，路途雖不算太遠，但對孩子可是顛簸的很啊。眼下，村中恰好有一輛驢車空閑著，破是破了些，但隻要套上好牲口，再仔細擦拭一番，行至澶州不成問題。這樣一來，不比在將軍馬上疾馳要來得安穩、低調的多嗎？”
“這樣當然最好！”餘虎聞言，頓時喜出望外，當下急忙起身謝道，“多謝老丈，多謝老丈！今番能遇上您這樣的好心人，真是……真是蒼天保佑、蒼天保佑啊！隻是……”
“哦？將軍還有何顧慮？盡管提出來就是。”
“……好，那在下就不客氣了，”餘虎稍稍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拱手請求道，“說出來也不怕您笑話，我餘虎本是一粗人，平生隻知刀槍棍棒，對照顧孩子實在是有心無力。懇請老丈，再從村中舉薦一個有經驗的奶娘來，替我一路看護孩子。哦！當然，路上我自會用心保護，絕不會讓其有絲毫損傷；另外，事後也必有重謝，多少金銀，您盡管開口，在下絕不還價！”
餘虎的這個請求倒也算是合情合理。畢竟，他也知道自己不是看孩子的那塊料，為了以防萬一，他決定還是采納先前自己與哥哥餘龍商議過的那個辦法，去雇一個底細幹淨的奶娘來幫忙。反正人家肯定要比自己這個大老粗專業嘛！至於雇金的多少，餘虎是真的不在意，隻要能把仲青雲平平安安的帶到澶州、帶到仲天鷹將軍的身邊，那麽，就算是傾家蕩產，他也在所不惜！
在他的心裏，大義與信諾，永遠要比金銀珠寶重要的多。
聽了餘虎的這番請求，白老頭的臉上明顯閃過了一絲為難。但當仲青雲那已經近乎沙啞的啼哭聲再度從裏屋傳出來後，他的心就又漸漸軟了下去。
是啊，此去澶州，一路車馬勞頓，那麽可憐的孩子要是沒人照顧可怎麽成？更何況，麵前這位餘虎將軍也是赤誠之人，不是什麽奸邪歹徒。若不盡力相助……那自己的良心又如何能過得去呢？
想到這兒，白老頭決心已定，當即十分爽快地應了下來：“沒問題！將軍一人，又要趕路又要照顧孩子，確實有些吃力。這個忙，老朽一定鼎力相助！嗯……這樣吧，您請先歇息片刻，老朽這就去請個信得過的人來。讓她先與將軍見了，然後咱們再一起商議上路的事情！”
說罷，白老頭便想要起身離開、去把自己中意的那個人選給帶過來。卻不料，剛等他站穩，就又被餘虎給一把拽住了。瞧著前者那疑惑不解的神情，餘虎這才頗有些尷尬的撓頭問道：“那個……老丈，不知……呃，不知您是否可以先透露一下，您欲去何處、尋找何人來幫忙啊？啊，您、您也別多想，就是我……我這個……”
望著語無倫次、神色躲閃的餘虎，那白老頭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哎呀，說一千道一萬，眼前這位年輕的將軍還是隱隱藏著些許戒心啊。不過沒關係，可以理解，畢竟身處異鄉，謹慎些總是好的。所以，白老頭也並未動怒，而是重新坐正、耐心地對其詳述道：
“將軍既然問起，那老朽自然不會有所隱瞞。村中有一戶人家，本姓李，三年前，那家中男人都得病死了，隻棄下了一個苦命的小寡婦，名叫辛媛。年紀不大，但懷過孩子，所以也算是有經驗的。另外，她的底子也幹淨的很，為人又誠實善良、踏實能幹。除了與隔壁的獵戶馬三走動頻多外，其他就再沒什麽複雜可疑的交際問題了。不知將軍……對此女可滿意否？”
“滿意！滿意！”餘虎一聽此女底細如此幹淨，為人又正派，頓如小雞啄米般的連連點頭，“那就是她了！有勞老丈，去將那辛媛請來與在下一見！”
“好，老朽這就去。”
這白老頭雖然上了年紀，但動作可是一點也不慢。沒過一會兒，他便領著一個身著布衣的婦人來在了餘虎麵前。雙方見了麵後，心直口快的餘虎也不繞彎兒，直接拱手抱拳、畢恭畢敬的向其問道：
“恩嫂！雖說你我年歲相當，但您願意前來，我還是要尊您一聲長。不知……不知白老丈可把請您前來的原因說與您聽了？”
“將軍客氣，奴家已盡數知曉了，”那辛媛急忙避身還禮，“請您放心，奴家雖為鄉野之婦，但也明了大義。仲家莊往年多多救濟於我們，上上下下俱是好人，怎會是朝廷叛賊？隻是苦於我等身份低微，無所報答。今朝終有得用之處，怎敢不效死力？！請將軍、盡管吩咐就是！”
餘虎聽了，心中是又欣慰又欽佩。當下便與白老頭以及辛媛商議好了計劃，先讓辛媛回去收拾行裝，再由白老頭去準備驢車和一應緊急之物，最後，等郎中那兒醫治好了孩子，二人就立刻出發，奔赴澶州前線，以免夜長夢多。
但商議罷了，三人才發現，外麵的天色竟在不知不覺間暗了下來。若再深夜動身，崎嶇的山路便成了首要難關。屆時，迷失了方向都還算好的，就怕腳下一個不注意、跌落山澗，那可就……
沒辦法，計劃趕不上變化。餘虎隻能依從白老頭的提議，先在村中歇息一晚，等第二天一大早再動身出發。反正身後暫時還沒有什麽追兵，養精蓄銳一夜，倒也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邊餘虎在老者的帶領下去找床榻休息了，辛媛則是原路返回了自己的住處。待到了門口、正要開門之時，一雙粗壯有力的臂膀突然冷不丁的從她身後冒了出來！直接將其攔腰抱起！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