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喋血眉龍澗（上）
“大哥！快看，是窮奇軍！”另一邊，躲於軍帳之中、好不容易用稀米粥才把仲青雲給喂飽的餘虎也瞧見了那支突然出現的騎兵，他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太師的窮奇親軍啊……他媽的，終究還是來了嗎……”
“不可能……絕不可能！他們怎麽會來得如此之快？！”餘龍的反應更為糟糕，甚至已經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了，“張瑰那孫子昨天才派的人去澶州，這這這……這才過了多久，窮奇軍就趕到了？奶奶的不可能啊！難道……難道是太師他早預料到了這裏的情況，故才主動派出了自己的親軍來、好為張瑰撐腰？對……沒錯，沒錯，就是這樣！若非如此，也別無其他可能了！”
餘龍猜得一點也不錯，就在他們隨著張瑰離開澶州大營的那一天，心思縝密的趙升就已經預料到了此行必定不會順利。而身為一個處事嚴謹、且城府極深的權臣，趙升是絕不會允許自己的計劃出現任何意外的。於是，他當即便下令，讓自己的心腹大將石晃領窮奇精騎一百，於當日傍晚整裝出發，以備不測。
事實再一次證明，趙升的確有著非同凡響的遠見。張瑰第一次攻打仲家莊，就結結實實的吃了一記大虧；更悲催的是，現在連他手底下的將士們也幾乎不怎麽買他的帳了。所以，窮奇軍的到來，對張瑰來說無疑是久旱得甘霖、再及時不過了。
在諸多或是凝重、或是畏懼、又或是膽怯的目光中，百名黑袍銀甲、滿身殺氣的窮奇騎兵耀武揚威般的進駐了大營。但見為首一將，身高八尺有餘，腰闊十圍，眉似黑漆、眼若冷泉；腮邊一部貉胡須，棱角分明的臉上寫滿了風沙滄桑。觀其神態，雖無俊將那般的氣宇軒昂，卻也生的孤傲硬朗，直叫人過目難忘。
待走到近前了，眾人才又發現，那大將全身上下、連帶坐騎都隻披輕薄軟甲，腰間也僅斜胯一口寶刀。可在其身後，又另有兩匹副騎。一匹專馱重甲糧輜，另一匹則馱著滿滿一大袋的玄鐵短矛。盡管它們大部分都被嚴嚴實實的包裹在厚布之中，但還是難以隱藏其鋒銳之上的駭人寒光。
也就幾個呼吸的功夫，石晃便已駐馬停兵得當，其身後的窮奇軍立刻揮招旗幟、好不威風。張瑰不敢怠慢，急忙主動迎上前去。一邊乖巧的伸手去接住馬韁繩，一邊諂媚的向那將軍奉承道：“石晃將軍！末將恭迎石晃將軍！此番能與將軍共事，末將真是萬分榮幸！哎呀，這回好了，有您在，諒那仲家莊的反賊再怎麽猖狂，也難掀起什麽風浪了啊！”
石晃輕輕斜了張瑰一眼，深邃的瞳孔之中隱隱閃過一絲鄙夷。但他自身的教養還是強迫著他禮貌性的對後者點了點頭，以示客氣。然後才沉聲說道：
“張將軍哪裏話，大家都是為朝廷做事，互幫互助是理所應當的。請將軍這就……”
“嗚哇！！！”
不等石晃一席話說完，異況就已再度來襲！先前那道神秘的孩童啼哭聲，好死不死的又在這時響了起來。一時間，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原先那已經準備悄悄解散的一百多名宋軍士兵們你望我我望你，都從彼此的臉上看到了“慌張”二字。其中有心眼兒轉的快的，馬上就想要故技重施、再度借用大家的吆喝聲把那哭聲給蓋下去。可還沒等他們張開嘴呢，石晃就已經大手一揮，對著身後的窮奇軍厲聲下令道：
“軍營之中皆為軍卒，何來孩童啼哭聲？！定是有心懷不軌之徒暗中勾結仲家反賊、私藏餘孽！去搜！全給本將軍去搜！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個孩子給找出來！”
“遵命！！”
一聲令下，窮奇軍立刻齊齊出動，順著聲源呈網狀的包圍了過去。而此時此刻，躲在軍帳之中的餘龍、餘虎兩兄弟正手忙腳亂的安撫著啼哭不止的仲青雲呢，哪裏顧得上其他？可不知為何，無論他們怎麽努力，這孩子的哭聲就是停不下來，且愈演愈烈，大有哭個昏天黑地的架勢。
眼看窮奇軍就要逼到帳外了，再不走，就隻能變成甕中之鱉。沒辦法，哥哥餘龍隻能一把抓起抱著仲青雲的弟弟餘虎，同時拔劍擋身，就這麽直接硬闖了出去！
“弟弟！上馬！殺出去！快！！”
餘龍一邊大聲嘶吼著，一邊迅速挺劍迎上了最前麵的窮奇軍士兵們，竟是要以舍身之誌來為餘虎爭取逃跑的時間！後者雖然不忍拋下自己的親哥哥，但他心裏也明白，現在絕不是猶豫的時候，否則大事禍矣！無奈，餘虎隻能咬牙含淚的爬上坐騎，一手護著仲青雲，一手鞭鞭打馬，向著營外疾馳而去。
“混賬！攔下他！攔下他啊！”
眼看著餘虎就這麽輕輕鬆鬆的溜走了，而外圍守營的軍卒們卻個個都像是傻了一般、根本無所作為，張瑰頓時氣得哇哇亂叫、上躥下跳。相比之下，石晃倒是淡定多了，隻是麵無表情的看了一眼餘虎逃跑的方向，隨後便收回目光，伸手從自己的副騎上抽出了一柄玄鐵短矛來，緩緩對準了正在窮奇軍包圍之中苦苦堅持的餘龍。
好漢子，雖然我並不認識你，但你的勇氣與膽魄，卻也值得我親自動手。所以……死吧。
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兩個字後，石晃手中的玄鐵短矛瞬間就被飛投了出去！電光火石之間，眾人隻覺眼前似是有一道厲風劃過，下一瞬，那柄玄鐵短矛就已穩穩當當的刺穿了餘龍的胸膛！
血光飛濺，金戈聲止。從餘龍的身體被洞穿的那一刻始，圍攻他的窮奇軍士兵們就已十分默契的收回了兵刃。對他們來說，一個垂死掙紮之人，再繼續去“鞭屍”已經毫無意義。他們現在要做的，就隻是冷漠的注視著餘龍那痛苦哀嚎的淒慘模樣。直到……後者完全失去生息，可憐又無助地蜷縮在他自己的血泊之中。
“拖走，隨便找個地方扔了吧。一介反賊而已，沒什麽價值，”石晃淡淡揮了揮手，隨後便轉身朝張瑰說道，“張將軍，就從此事來看，軍中還是有不少對聖上、對朝廷的決議所不滿的逆賊啊。仲家莊的反賊一日不除，國家也就一日不安。請將軍速去點兵備戰，咱們歇上幾個時辰後，就抓緊攻破仲家莊、拿了人犯回澶州複命吧。”
“是！是！一切都聽石將軍的！”張瑰趕忙點頭哈腰的應諾著。但很快，他又有些忐忑不安的詢問道，“隻不過……石將軍啊，那逃走的反賊餘虎，他抱著的可是仲家餘孽啊！難道……就不去管他了嗎？”
“這點你大可放心。孟吉！”
石晃喊了一聲“孟吉”，那百名窮奇軍中便立刻飛奔出了一員小將來，於馬前畢恭畢敬的向其拜道：“末將在！請將軍吩咐！”
“嗯，著爾帶上十幾個弟兄，換馬去追那個什麽什麽……哦，餘虎，還有他護著的那個孩子。追上之後，也不用麻煩的往回帶了，就地處死即可。一個孩子而已，太師不會放在心上的。”
“是，末將遵命！”
……
再說另一邊，奪路而逃的餘虎在縱馬飛奔了許久之後，見身後似乎無有追兵，這才敢慢慢地把速度降下來。又瞅了瞅懷裏的仲青雲，雖然已經停止了哭啼，但小臉卻是隱隱發紫，一模手腳，也冰涼無比。不懂照顧小孩兒的餘虎遇到這種情況，心中難免焦急萬分。當下慌忙在一處小溪旁駐下馬來，想著先弄些水來喂給孩子，然後再另作打算。
走到小溪旁，餘虎先是自己捧了幾口溪水下肚，確保安全無毒後，才敢小心翼翼的用手盛著、一點一點的喂給仲青雲喝。不想孩子喝了這裏的溪水後，又毫無征兆的大哭大鬧了起來，直吵得群鳥驚起、人心惶惶。就在餘虎急地抓耳撓腮、不知該怎麽辦的時候，一道蒼老的陌生聲音突然從他身後響起：
“那個……將軍？請問，您是在做什麽？”
餘虎聞之，微微愣了一愣，隨即立刻轉過身來，瞪著一雙虎目、警惕的審視著來者。但見說話的隻是一個背著藥筐的普通鄉野老人後，他才暗暗鬆了口氣。
不，等等，鄉野老人？鄉野老人……這不也就意味著、附近有人煙所在嗎？！
想透這一點的餘虎頓時大喜過望，當下三步並兩步的來在那老者麵前，摁著他的肩膀、急切地詢問道：“老……啊，老丈！敢問您是打哪裏來？可知這附近何處有人家？您也看到了，我這兒……我這兒有個可憐孩子，也不知是得了什麽病，哭鬧的厲害。所以我才尋思著想請您幫個忙，不管去處簡陋與否，隻要能落個安穩就行！拜托了，千萬拜托了！”
那老者本來是被嚇了一大跳，不過見餘虎似乎也沒什麽歹意，且眉宇之間滿是焦急。又見其懷中孩童，好像真的有點不太對勁的模樣。於是，他在心中稍稍思索了一下後，便立刻做出了選擇。
“將軍莫慌，且看那邊。老朽所指之方向，有一顆百年大樹，頗為醒目。樹後又立有一石碑，上刻‘眉龍澗’三字。老朽世居之村莊，便在那眉龍澗中。請軍爺牽馬後行，由老朽領著抄走近道，不過半個時辰便可抵達。屆時，村中自有好飯好菜、良藥溫火伺候，不怕孩子活不下去。”
“太好了，多謝老丈了！就請您老前頭領路，我隨後跟上！”
“好，將軍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