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刀鋒之下
仲家莊一眾人等如何如何暫且不提，單說餘虎。在從崔氏那兒接過了仲青雲這個“重擔”後，還沒走到半路，他就開始犯難了。雖說吧，是他自己信誓旦旦的向人家崔老夫人保證、一定會保護好這個孩子。但……如今真到手裏了，餘虎又反而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要清楚，這可不是什麽物什，而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啊！倘若將其帶回軍營之中，那除非底下的將士們在一夜之間全部變成了瞎子聾子，否則絕對瞞不了多久的！但不回去也不行啊，且不說自己的哥哥餘龍還在等著信兒呢，就這荒郊野嶺、兵荒馬亂的，出什麽意外該怎麽辦？退一萬步講，就算真要不顧一切的離開，那也得叫上哥哥一起才行啊。不然事後朝廷追查起來，豈不等於自己間接害死了哥哥？
沒辦法，餘虎隻能深吸一口氣，摒除心中雜念，隨即一邊笨拙地護著仲青雲、不讓他被冰冷的夜風凍醒，一邊重新順著原路、悄無聲息的返回了軍營之中。萬幸的是，沿途雖然驚險，但也並未引起什麽不必要的麻煩。隻等餘虎將孩子平安抱回了軍帳，又喚來了自己的哥哥餘龍一同守護後，兄弟二人心頭一直懸著的巨石才總算是穩穩落了下來。
但可惜的是，這才僅僅隻是挺過了第一關而已。很快，兄弟二人就又意識到了另一個嚴重的問題——他們沒有奶水去喂孩子。
這是一個非常致命的死穴。小孩兒嘛，吃飽了就睡，吃不飽就哭。別看他現在睡得香甜，小臉蛋肉乎乎的，可愛又溫軟，但等他被餓醒了，那刺耳的哭聲可不是隨便誰誰誰就能控製得住的。而且，此間就這三百來號糙爺們，彼此打個噴嚏都能傳出去老遠，更別說無比異類的孩童啼哭聲了。
餘龍、餘虎兩兄弟在帳中急得團團亂轉，但任憑他們如何絞盡腦汁的去想，卻總是想不出什麽穩妥的解決辦法來。眼看著外麵的天色越來越亮，仲青雲的小手小腳也開始有點不老實了。餘龍和餘虎心裏明白，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那仲青雲這個苦命的孩子，屆時必定會被張瑰發現！
那麽到時候，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麽……兩兄弟已經不敢再繼續往下去想了。
不行！絕不能就這麽坐以待斃！否則，不僅對不起仲將軍和崔老夫人他們，更是對不起……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啊！
萬般無奈之下，他們最終決定鋌而走險一次。於是，趁著天色還沒全亮，由弟弟餘虎抱著孩子，哥哥餘龍在前引領，挨個挨個的去推醒那些還在睡夢之中、且平日裏私交不錯的同袍兄弟們。一旦叫醒，就把仲青雲抱給他們看；待得他們驚訝的時候，再將這孩子的來因和他們兄弟二人的請求也一並講述出去。
兩個人的力量或許微不足道，但如果人多了，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這也就是餘龍餘虎二人能想到的、最不算辦法的辦法了。為了保護孩子，他們也是豁出去了。頂著可能會被出賣的巨大風險，忐忑無比地叫醒了那些還不知道肯不肯幫忙的同袍們，然後，再以一種近乎哀求的口吻向他們乞求著，希望大家可以一起出一份力，以來挽救一個脆弱的小生命。
每一個被強行推醒的士兵，不論平日裏脾氣如何、心眼如何，在親眼看到了呼呼大睡的仲青雲後，全都無一例外地沉默了。其實，用不著餘龍多做解釋，他們就已經大致猜到了這個孩子的來處。而緊接著，他們就要在自己的良心以及對朝廷的忠誠之間、做一個異常艱難地抉擇了。
大好前途似乎就在眼前，隻要把仲青雲的事情偷偷上報給張瑰將軍，那何愁日後不飛黃騰達？但如此一來的話，仲家可能會徹底絕後；天地間的正義，也將於此刻完全死去。而這一切的悲哀，卻又僅僅隻是為了虛無縹緲的“前途”，值得嗎？真的……值得嗎？
在大是大非麵前，這些沒什麽文化、還多是配軍出身的漢子們展現出了超乎常理的冷靜。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他們欣然答應了餘氏兄弟的求助，並主動為之奔走、去召集更多的幫手來。也許，這是一種對朝廷、更是對國家的不忠，但他們還是義無反顧的答應了。沒錯，義無反顧。
我們隻是一群低賤的軍卒，沒有什麽影響力，更沒有什麽權勢、手段。但，昔日澶州城下，仲將軍慷慨激昂的呐喊聲仍回蕩在我們的耳畔；戰鼓轟鳴之處，無數兄弟視死如歸。我們不相信那些人是錯的，哪怕我們沒有能力去為他們正名，也絕不會相信、那些為了國家大義而戰死沙場的同袍手足們，是錯的。
沒有辦法為死去的兄弟們收屍，更沒有辦法幫他們歌功頌德。那至少……至少讓我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天光大亮，好不容易睡了個好覺的張瑰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慢慢走出帳外。可還沒等他前腳踏穩，就被眼前的一幕給嚇了一大跳。隻見自己手下的百十餘名老爺兵們，今早卻都像是喝錯了藥一樣，齊刷刷地列陣於帳前的空地上，並拿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瞧，硬是把張瑰給瞧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來。
“呃……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張瑰有些懵的詢問道，但除了耳邊的風聲以外，再也沒有一人去理睬他。
就在張瑰尷尬地想要下令解散時，一道略顯刺耳的孩童啼哭聲突然毫無征兆的闖進了他的耳中！前者愣了一愣，急忙想要循聲去尋。卻不料、身前的這些個將士們竟在同時齊齊上前一步，懟著張瑰的臉大聲吆喝了起來！
吆喝了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一百多道厚重的嗓音之下，那神秘的孩童啼哭聲立刻就被壓下去了。至於張瑰呢，他人已經被喊傻了。待得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早就無法辨別出那啼哭聲到底是從哪個方向響起的了。而當將士們的嗓子氣力逐漸支撐不住、吆喝聲也慢慢平息下來後，那孩童的啼哭聲也已消散的無影無蹤了。
“混蛋！你們瞎抽什麽風？！”眼看著即將明朗的線索就這麽白白飛走了，張瑰頓時氣得暴跳如雷，“剛剛那小孩兒的哭聲是怎麽回事？啊？怎麽回事？！誰說出來，我……我……本將軍重重有賞！”
“噗嗤……”
也不知是誰帶頭輕笑了一聲，很快，人群中立刻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譏笑聲。顯然，現在的張瑰在他們眼中，就是一個上躥下跳的暴躁猴子，實在是可笑的很。
吆喝完，笑完了，孩子也成功保住了，大家夥兒就準備原地解散了。畢竟張瑰還是他們的頂頭上司，真要把他給惹急了，對大家夥兒都沒好處。點到為止即可，沒必要把事做絕。
但就在這時，大地突然輕微的顫抖了起來。有眼尖的士兵立刻就發現，在營外東北·方向，有一支黑壓壓的騎兵部隊正朝著這裏飛速行軍著。而那打頭所捧的一麵繡著異樣怪獸的大旗，則是極為明顯地表明了他們的身份。
窮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