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澶淵之盟(一)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很快,這短短二十餘日的光景就在拓跋雄清閑自在的西囚營生活中溜過去了。而在今天,他也終於得以擺脫身為“囚犯”的枷鎖,重新以大遼客將、兼與宋議和大使的身份,麵向世人。
“……明決公,事情大致就是這樣了,”軍帳之中,拓跋雄正被數名契丹婢女環繞、量衣套甲;蕭思安則是躬身立於下方,耐心地向前者講解著此次和談的相關事宜,“宋人那邊已經有了準確的回複。對我大遼的提議,宋帝趙恒也表示不喜繼續窮兵黷武,願意接受和談。時間,便是定在三日之後了,屆時,由明決公您親自率隊前往澶州城下,與宋之使者同議兩家罷兵休戰一事。”
“嗯,我知道了,”拓跋雄聞言,微微頷首,“那麽,宋人那邊的使者是何人?”
“明麵上的,是一個叫曹利用的宋人,現居殿直一職。不過,他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罷了,明決公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哦?明麵上的?”聽到這番話,拓跋雄不禁詫異的挑了挑眉,“怎麽著,難不成還有個暗地裏的?”
“沒錯,”蕭思安鄭重地點了點頭,語氣,也自此逐漸嚴肅了起來,“曹利用自然是無關緊要。但接下來的這個人,還請明決公多多留心。因為他,才是這次宋人朝廷所派出的……真正代表。”
“此人姓趙、名升,字幼清,乃為當今宋之太師、渠王千歲。因其使得一對出神入化的龍虎雙鐧,故在朝野中又另有‘神鐧太師’之赫赫凶名。”
“那趙升本是趙氏皇族,與公年紀相仿,但外表卻是要更年輕一些。不過,您可千萬不能就此掉以輕心啊,趙升本人不僅才高八鬥、諳熟兵法,而且城府極深!心似百眼琉璃,極難琢磨。若非有些真本事,他也不會年紀輕輕就高居朝中太師。到時候與他對上,還望明決公千萬謹慎,莫要讓我大遼白白失了諸多利益!”
“嗬,趙家竟還有這般人物?那還真是……有意思了,”蕭思安不說還好,這一說,拓跋雄反而來了興趣。於心中默默記下了“趙升”這個名字後,他才一臉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行,我記下了,屆時定會小心為上。不過嘛,以我這麽多年的經驗來看,這多半就是個名不副實的紈絝子弟罷了——哦對了,芝晟將軍,說到議和,此行我欲再帶一人同往,不知可否應準?”
“既是明決公要求,那自然不會有什麽困難。隻是不知,您欲帶何人啊?”
拓跋雄並沒有立刻回答蕭思安的疑問,而是先揮退了左右婢女,然後才神秘兮兮的小聲對其說道:“實不相瞞,此人正是先前將軍所見過的那位路一乾。同是西囚營之犯人,我與他這段時日來接觸的倒也不少,早已是朋友關係。這次與宋人議和,我欲借其謀略膽識一用,還請芝晟將軍通融通融。”
蕭思安稍稍沉思了一會兒,隨即便十分爽快地應了下來:“此事不難!明決公請放心吧,末將回頭就去安排。隻要您是在為我大遼盡心盡力,那別說區區一個犯人了,更高、更重、更豐盛的要求或獎賞,咱們也會毫不吝嗇的滿足您的!”
說罷,不等拓跋雄相謝,蕭思安又緊接著重重拍了拍掌。下一瞬,立刻就有兩名兵卒捧著一條長盒從帳外應聲而入,畢恭畢敬的齊齊單膝下跪、舉長盒過頂拜道:“蕭將軍!明決公!”
“芝晟將軍,這是何物啊?”拓跋雄瞧得奇怪,忍不住主動開口問道。
“哈哈哈哈!明決公,請上眼!”蕭思安一邊大笑,一邊轉身將那長盒啟開,從中取出了一柄威風凜凜的暗金虎頭槍來,小心翼翼的送捧在了拓跋雄麵前,“說一千道一萬,太後她老人家還是偏心明決公的啊。昔日帳中、我等與蕭平弗對質之時,太後見您兵器有所損壞,雖未當場明言,卻早已暗暗記在了心裏。趁著近段時日頗為清閑,便特差快馬回京、取來此鎮國神兵,以賞明決公勇戰之功!來,公且自試之,看尚合意否!”
話音落下,蕭思安也不管拓跋雄同意與否,便徑直將那暗金虎頭槍扔進了後者懷中。拓跋雄見狀,急忙接住,初一上手,就乍覺得此槍分量不重不輕、恰到好處;再細觀其外表,但見之長如盤鴻、鋒銳難當,鐵膽油滑、勁中含剛;槍頭一首嘶風嗜血三眼虎,更顯殺氣騰騰!虎口之中合吐槍尖,點點寒芒直叫人看得不寒而栗!再信手揮舞數下,拓跋雄隻覺愈發的熟心趁手,由此心中更是喜愛無比!
“如此神兵利刃,果然了得!縱使誇之天下無雙,也不為過!隻是……太後她當真願將此鎮國之寶、賞賜與我這一外人嗎?”
“當然!”見拓跋雄如此歡喜,蕭思安不禁微微一笑,“古言道,神兵寶馬配英雄。這長槍也隻有與公相配,方才不會泯滅它的一世威名啊。但……明決公啊,話又說回來了,以您這般神勇,為何不願留在我大遼升官加爵、卻隻願為區區一員客將呢?莫非是有人私下裏故意怠慢,或是太後她老人家哪裏得罪了您嗎?”
“不不不,芝晟將軍哪裏話!隻是我拓跋雄本為一江湖遊俠兒,何德何能可讓太後如此恩待?況且……”
“既然明決公知恩,那何不就此投效我大遼呢?”還沒等拓跋雄說完,蕭思安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太後乃當今聖明之主,這一點,想必公之心中也自是有數。若在太後麾下,以公之本事,何愁不能建功立業、名垂千古啊?再加上,我大遼帶甲百萬、能臣猛將數不勝數,這錦繡天下,遲早為我等所有!此時效忠,日後亦為大國功臣!如此恩澤,明決公,您到底還在猶豫些什麽呢?”
蕭思安這番話說得著實誠懇,一時間,拓跋雄還真要被他給說動了。確實,想自己不過塵埃之卑,雖有著北魏太武帝之血脈,但久久不能得誌。而近期在遼軍之中,卻承蒙蕭太後屢屢恩識照顧,現在更是將與宋和談之重任以及鎮國之寶送給了自己。慧眼識珠,賞罰分明又慷慨大方,縱然放眼天下,也再難尋得這般聖明之主了吧?
可……這真的就是自己所追求的歸宿嗎?
就此投身契丹,束手束腳的做個征戰沙場之將?一輩子的居於人下,任何事情都要開始有所顧慮,這實在是……不太舒服啊。
想到這兒,拓跋雄慢慢垂下了手中的暗金虎頭槍,神情略帶複雜的對滿臉期待的蕭思安說道:“這……芝晟將軍啊,太後的意思我明白,隻是……唉!我拓跋雄這些年屬實是瀟灑慣了,實在是難以接受你們的邀請。此番為宋、遼兩家議和,正是我最後報答太後她老人家的機會。等議和之事罷了,我便要重新歸入江湖中去了。還請勿怪。”
“當然,如此說來的話,我也不配擁有此等神兵利器了。芝晟將軍,給,還請代我回稟太後,替我多謝她老人家的美意。”
望著拓跋雄遞還回來的暗金虎頭槍,蕭思安的眼中十分明顯地劃過了一絲失望。但最終,他還是輕輕搖了搖頭,將那長槍又給重新推了回去:“罷了,罷了。既然公心意已決,那我等焉能強留?此槍……倒也不必退還。畢竟若無明決公,我等及蕭大將軍之屍首能不能平安回來都很難說,更別提當初禦帳前伏虎保駕之功了。既是謝禮,便是謝禮,明決公安心收下就是。”
“這……”
“報!”就在此尷尬無比之時,帳外突有傳令兵來報,“蕭將軍!太後有旨,請將軍速去禦帳,商議與宋和談的相關細節!立刻動身,不得遲誤!”
“知道了,馬上就去,”蕭思安扭頭向外應了一聲,隨即便準備起身向拓跋雄拱手辭別了,“明決公,雖然末將還想再陪您多聊一會兒,但太後懿旨到此,不得不遵。請恕末將、先行告辭了。”
“無礙,芝晟將軍自便就是。”
送走了蕭思安後,那邊就又有兵卒來報,說是霍幽一行人等已到了西囚營外,欲進帳探望。時隔日久,拓跋雄對他們也是頗為想念,當下便急忙命人擺酒設宴,以款待眾人前來;並親自前往營門口去迎接、好視珍重之意。
待得一眾人等進了帳中,還未分均落座,那慕容司祁便已率先撲通一聲跪在了拓跋雄腳邊,滿臉羞愧的說道:“聖堂主!屬下……屬下有罪!您在此間吃苦,皆是因屬下肆意妄為所致。今日,您說什麽也得降下責罰來,否則……否則屬下寧願長跪於此!”
拓跋雄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這倒不是他有多感動什麽的,而是對於慕容司祁這樣一個狂妄不羈、且從來沒把規矩和上下尊卑放在眼裏的男人來說,讓他主動認錯,實在是難於上青天啊。怎麽今天卻這般老實?難道……真是轉性了不成?
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想錯了。隻見身側的霍幽無聲的往前靠了靠,那慕容司祁的身子立刻就像觸電了一般、猛地哆嗦了好幾下!頭也是在不知不覺間埋的更低了。至此,拓跋雄才總算是看明白了——感情這慕容司祁不是什麽浪子回頭,而是被霍幽給好生教訓了一頓啊。
“哎呀呀,聖堂主,慕容也是一時糊塗,您就消消氣嘛,”未等拓跋雄開口,寧京雲卻是嬉皮笑臉的貼了上來,一邊嗲聲嗲氣的向拓跋雄討著饒,一邊毫不顧忌的用自己柔軟的胸脯輕輕蹭著前者,“若是您果真有火氣難消……嘻嘻,奴家倒是可以犧牲一下,為您排憂解……”
“寧京雲!”就在這時,獨自立於角落處的小毒狗突然沉聲喝斷了寧京雲的話,“大庭廣眾之下,豈容你如此輕佻放肆?!還不退下!”
寧京雲挑了挑繡眉,轉眸瞥了小毒狗一眼,正欲回嘴,耳旁卻聽得霍幽輕輕咳嗽了一聲,便頓時嚇得花容失色、手足無措!當下不敢再發一言一語,急忙乖巧的退回了原位。但盡管如此,她心中還是頗為不服,偷空便斜眼瞪向小毒狗,同時還在心底暗暗罵道:真不愧是帶“狗”的,果然是個好奴才!這才多久,便成了這般忠犬模樣,真是惡心!
感受著這帳中詭異無比的氣氛,拓跋雄不禁頭痛的歎了口氣。小毒狗,慕容司祁,寧京雲,這就是霍幽所帶來的二十七怒堂中的三位長老了。但在拓跋雄還未接手聖堂主一職前,其實還有另外三位長老的存在。隻不過他們因為不滿霍幽將聖堂主的位置隨意送予他人,便叫霍幽毫不客氣地給當場拍碎了腦袋。
鳳翅鎦金鏜下,萬般皆為平等。這也就是為什麽,似慕容司祁和寧京雲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唯獨畏懼霍幽的根本原因了。
“……行了,起來吧慕容,不必如此掛懷。”
輕輕歎了口氣,拓跋雄便親自上前扶起了慕容司祁。不管怎樣,這也是霍幽帶來的人啊,別的事情可以不管,但霍幽的麵子必須得給。在好言寬慰了慕容司祁幾句後,拓跋雄才張羅著眾人歸入席位,以方便兵士們布上美酒佳肴。待得酒過三巡,他才將自己即將前往澶州城下與宋使和談等事,盡數告知給了眾人。
“所以說,你現在變成遼人的使者了?”霍幽輕輕彈了彈酒盞,有些似笑非笑的對拓跋雄道,“明決,你該不會是真打算給遼人賣命吧?我可得提醒你,遼人雖然眼下有個蕭太後,但餘部多為野蠻不化之徒,給他們賣命,還不如找顆樹吊死來得痛快!”
“我何時說要為他們賣命了?”拓跋雄聽了,頓時哭笑不得,“我隻是說,要還那蕭太後一個人情罷了。更何況,此次和談,必會流傳千古!天大之功,我又何必相拒呢?”
“哦還有,梓奴,在我出發去澶州時,隻帶雙方約定數量的護衛軍士,以及孫賀兒、蔣大眼、路一乾三人。你與大家暫時還留在營中不動,等我回來之後,再商議接下來的去處。”
“明白了,繼續留守嘛,”霍幽抬手做了個讓拓跋雄盡管放心的手勢,隨後又頗有些疑惑的問道,“孫賀兒與蔣大眼二將我倒是知道,隻是這路一乾是誰?為何我從未聽說過啊?”
“哈哈哈,莫急莫急,我正要與爾等介紹呢!來啊,速去請路老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