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冰釋前嫌

  殺青宴上，她穿的很素雅，長發高高束起，化著清麗的淡妝，不招搖又煞是吸人眼球。主創人員醉成一團，她的腦子裏卻全是父親憔悴的麵容。昨日她去了醫院，醫生說，父親已經撐不過三日，當她聽到那句話時，她以為她會哭，可是她卻不知道，她已經無淚可流了。


  聽著歡笑聲，看著舉杯共飲的場景，她覺得自己完全置身事外。


  走出酒店之後，他看見像一棵樹一樣矗立在風中矗立在這座城市裏。身著一襲黑色的風衣，似是在為著誰的別離而默哀而敬禮。她徑直走到他的麵前，勾出一絲微笑，幫他攏了攏領子。聽到他緩緩說出那句話，那句她已經想到的話。


  “叔叔，走了。”


  她幫他攏領子的手突然一顫，短短三秒鍾，好似整個世界都靜止了一般。可三秒鍾過後，她輕輕歎氣，竟又重新笑起來，就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就像她方才什麽話都沒有聽到。


  坐在秦亮車上的時候她沒有哭，眼睛呆滯地望著窗外，看不出是悲傷還是孤獨，這樣的雪柔，平靜地讓秦亮害怕。過了良久，快要趕到醫院門口的時候，他才聽到她說的那一句：“終究，還是看不到我的電影了。”昨天在醫院，她看著父親奄奄一息的樣子，心裏知道父親何止撐不過三日，撐過今日都難。她本該推掉殺青宴好好在醫院裏陪他度過最後的時光，可是她做不到，她發現她寧願一個人在陌生的酒店喝著醉人的酒，也沒有勇氣麵對父親的死亡。


  哀，莫大於，心不死。


  這一次，她的身邊沒有白清婉，一個人望著父親躺過現如今卻空蕩蕩的病床，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最後一麵也沒有見著，是好事呢，還是壞事呢，站在太平間的門外，一門之隔，卻咫尺天涯：“爸爸，會冷嗎……”


  一直到送她回家，秦亮都始終沒有見她掉一滴眼淚。也不是一點表情也沒有，她會笑，但是這種看不出一絲悲傷的笑，真真實實地被秦亮看在眼裏，疼在了心底。他多想說一句，哭吧。他坐在車裏，抬頭望著那一個小小的窗戶，想象著，這樣漫長而孤獨的深夜，該是何等的難熬，何等的哀愁。


  電影首映式那天，白清婉的胸前別著一朵白色的小花，美麗之中又透著絲絲哀戚。在後台，許多演員笑成一團，圍在一起講著最新的八卦，隻有她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安靜地看著書，不說一句話。娛樂圈就是這樣，從不講一點人情味，從前她還是一線女星的時候，哪個人不想巴結她，哪個人不想故意討好她。如今人事已非，她不紅了，她隻能演女三號了，所以就連父親去世也沒有人來關懷她。這就是娛樂圈，從不曾有人情冷暖的娛樂圈。


  “雪柔，節哀順變。”她突然出現在她的身邊，攬住她的肩膀，拍了拍。


  “我會的。”她把書合上，看向身旁的白清婉，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


  “雪柔，去家裏吃個飯吧，小佳想你了。”她摸摸她的頭，語氣溫和而柔順。


  其實過了這麽多的日子，雪柔自個兒也想的很通透，從頭至尾，她都沒有立場去責怪白清婉，當初，是她執意闖進了她的生活，是她心甘情願要嫁給楚君衍，也是她心甘情願答應了顧平川的要求。這一切從沒有人逼過她，現在她又有什麽立場來索取回報呢。


  “麻煩您替我轉達對小佳的掛念，也很謝謝她記掛著我，至於飯，我就不去吃了。”


  “如果你……我們可以出去吃。”


  她知道她在說霍雨羅，她也的的確確是不想見，可是事到如今，現在的她早已無暇顧及這樣多了，她隻是累了而已：“對不起，我最近真的沒有心情。我知道您可憐我，但是其實沒關係我過的挺好的。還是謝謝您。”


  “雪柔，我不是可憐你，我是心疼你啊。”她突然甚是嚴肅地望著她，兩個人四目相對，竟沒有一個人選擇避開，周圍的人亂成一團，兩個人卻好像置身事外，話不曾被旁人聽到，也不曾聽到別人在講什麽，白清婉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我想關心你，卻不知該如何關心你，我想安慰你，卻什麽話都顯得多餘。這一次我不以一個母親的角度來講話，我隻是希望你能過的好一點。”


  電影殺青有幾日了，總算見到成片了，她的鏡頭不多，可演的還差不多能夠讓她滿意。看著熒屏上的自己，總覺得像回到幾年前了一樣。接拍這部電影，初衷隻有一個，就是為了父親。可是現在她做到了，父親卻早已不在了。


  昏暗之中，有個人握住了她的手，那種溫暖，一直順著她的手心，傳到她的心底。她終於側頭，回贈她一笑。


  電影的主題曲是由趙時鶯演唱的，看著台上溫婉秀氣的新一代歌後，突然想起了烏鎮那個宛如天人的可愛小姑娘。她在烏鎮呆的時間不長，日子也很平淡，可卻真的感到了幸福。如果可以，她很想再去一次。


  不知是不是突然解開了心結，想著白天她的話語，她溫暖的手，還有趙時鶯能夠撫平一切傷口的聲音，她覺得，那段最難熬的時光，許是過去了。


  “喂。”白色的天光隔著薄薄的窗簾直直地射入臥室，雪柔一邊按下手機上的接聽鍵一邊下意識地捂住了眼睛，“阿姨。”殊不知，心結解開了，稱呼也隨之變了。


  “小柔，想去旅行嗎？”


  “去哪兒。”


  “去烏鎮，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