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悲喜交加
似是有許久沒有見過父親了，自從訂婚之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父親一麵，她設想過阿衍的反應，設想過白的反應，可是卻獨獨不敢去想父親的反應。在知道女兒即將訂婚之後，父親握著她的手，濕潤著眼眶同她說，我的小雪柔終於長大了。
父親的眼淚，隻是為了她，而無關其他。所以她不敢去想，不敢去見，甚至決定去巴厘島她都沒有去見他一麵。隻怕自己會肝腸寸斷。
走在長長的巷子裏，偶爾會聽到冰糖葫蘆攤販的叫賣聲。時光若是可以倒轉就好了，她不會再去看她，不會為她帶路，不會為她淪陷。那麽十年以後的她，就隻是一個最平凡普通的女孩子，或許已經成家了，或許正在拚事業，或許生活沒有大起大落，可是，卻會很安穩很安穩。
父親的眼眶紅了，緩緩的抬起手，幾乎是顫抖著撫上了她的雙頰。歲月如一把利刃，無情地在他的額頭刻下滄桑與寂寞。她好像很久都沒有仔細地看過父親了，父親他，老了。
“女兒……”她想，父親該是被淚水哽住了喉。
父親沒有詢問任何有關於楚家的事情，隻是問她過的好不好，有沒有受委屈。她感動到不行，就隻是一個勁兒說自己好得很。她問他為什麽沒去打牌。他拍拍她的頭說：“最近，想你媽媽想的緊。打牌的時候總是出神，後來我就想，索性不去了吧，省的擾了旁人的興致，那不去，我就睡覺，可是就連夢裏，都是筠兒的容顏……”
每次提到母親，父親的那雙眼睛裏都會發出一閃一閃的亮光，他是有很久沒有提起母親了，可是雪柔知道，爸爸他沒有一刻忘記過媽媽。
“不說這個了，我的女兒今天晚上想吃點什麽？爸爸下廚做給你吃，好不好？”父親溫暖的大手輕輕撫著她的頭，一雙眼睛溫柔地望著她。她突然就覺得，自己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悅全部煙消雲散了，因為她即便是要失去一個人，可她至少還有父親，她唯一的親人從來沒有停止過對她的愛和關懷，這樣就夠了。
“爸爸……”她很少像這樣與爸爸如此親近，撲到他寬厚的胸膛上，緊緊地抱著他，眼淚又掉了出來，“我心裏好難受……”
“我的女兒長大了，可是女兒，什麽是長大呢，長大就是從無憂無慮變得多愁善感，就是把自己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公主變成一個無堅不摧的強者，女兒，每個人的心裏都會有痛苦，可隻要你咬咬牙，挺過去，你一定會幸福的。而在你追尋幸福的道路上，爸爸，是你永遠的依靠，咱們的家，是你永遠的避風港。”
這一個男人，在他最孤獨最需要自己陪伴的時候，她卻在為了別人而傷神而流淚，因為軟弱而選擇不見他，讓他一個人在無盡的思念中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而孤寂的深夜，讓他呆在這個舊巷子裏，身邊卻沒有一個親人的蹤跡。可當她難過沮喪的時候，回到這裏，他依舊是這個世界上最能夠治愈她傷口的人。隻有父親，才是女兒一生的依靠。因為隻有他，永遠不會背叛你。
“真的打算離開了嗎？”她想，在離開這座城市之前，她還有一個人想再見一麵，那個人就是西佳，曾經被她當做棋子最後卻真的當成妹妹一樣的女孩子。她們一齊來到公園裏，坐在藤蔓編織而成的秋千上，一點也不像是最後的別離。
雪柔甩甩自己的頭發，強裝著淡然：“是啊，當做是一次旅行，希望我再回來的時候，你們每個人都已經很幸福。尤其是，你哥哥。”這個她始終心懷愧疚的好男人，“我對不起他。”
“哥哥一定會很難過的。還有，還有我媽，她也一定會很難過的。廖姐，我知道我攔不住你，我也沒有那個資格去攔你，可是，在你走之前，你真的不打算回我家去看看嗎？”陽光下的西佳格外好看，長發飄揚在空中，像極了從畫中走出來的小仙女。
“這幾天，我媽總是念叨你。她記得你愛吃五花肉和芹菜，就每天都讓阿姨去做，說是萬一小柔來了看到之後一定會很開心的，記得你愛喝用茉莉泡的茶，就讓我去外麵買了許多堆在櫃子裏，甚至在看報紙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對有關於物理的地方格外上心，每次看到之後，就會讓阿姨幫忙收起來，說等下次小柔來了拿給她看。說實話廖姐，我不知道你們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
西佳的一字一句都烙印在她的心裏，還是會感動，還是會傷懷，甚至於還是，一如既往地愛著她。但是這一次，就算有千萬個理由，她也不會再為了任何人而停留，因為離開，就是最大的成全。
“小佳。”兩個人不約而同同時起身，並肩走在一起，“好好照顧你哥哥和你媽媽吧，小佳長大了，懂事了，能夠撐起整個家了。阿姨和阿衍，我就不去見了。反正，反正也不是再不回來了，等我回來之後，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好不好。”
西佳點點頭，一雙大眼睛開始變得濕潤，她無法不承認，她是真的很喜歡廖雪柔這個人，在這個圈子裏，她是唯一給過她溫暖和幫助的人，是廖雪柔讓她知道了，這個圈子裏是有真情在的：“廖姐，一定要回來，一定，我們都等你。”
“廖姐，生日快樂。”
其實就連她自己也完全不知道，今日，她已經二十六歲了，已經從一個姑娘變成一個即將奔三的女人了。如果西佳不說，隻怕她會完全忘記，原來今日是自己的生日。小的時候，她總盼著能過生日呢，每次過生日的時候，爸媽都會給她買一個大大的蛋糕，上麵寫著琳兒生日快樂，每當那一天，她總是會設想著爸爸媽媽會送她什麽禮物，是洋娃娃呢，還是新衣服呢，那一天，自己就像一個小公主一樣，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自從媽媽不在了之後，就再沒有人有心情去為她過生日了，因為，她的生日，就是母親的祭日，那個所有人想要拚命忘記的日子。
“我媽她，本來想邀請廖姐你去我家吃飯，可是她又怕你會為難，知道你今天約我出來，讓我給你帶來一份禮物。廖姐，生日快樂。”
一個人坐在公寓的沙發上，看著禮品盒裏的信箋和紐扣，想著白天時西佳所說的話，本來想著一定不要哭，可是不論自己怎麽去憋怎麽去忍，都還是紅了眼眶。
“我媽說，這顆紐扣，是她衣服上的第二顆紐扣。她說你一個人去外地難免會覺得孤獨，把這顆紐扣送給你，想家的時候就看看它，媽媽永遠會陪在女兒的身邊，所以無論遇到什麽難事，都不要害怕。”第二顆紐扣，是離心最近的地方。
“廖姐，聽到我媽說這些話，我一點兒都不嫉妒你，因為我覺得，在這個世界上你才最像我媽媽的女兒，隻有你才配得上聽她說這些話。我們楚家的每一個人，都會等你，等你回來。”
手裏握著那一顆紐扣，眼淚打濕了信箋上的那一句，照顧好自己，我會等你回來。廖雪柔，終於二十六歲了，這一個生日，她依然是自己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公寓裏，依然是聽著電視的聲音度過這一個其實並不算特殊的日子。可是這一天，她長大了，也終於不再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