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遴選君後繁花迷心（六）
卿幼眼前的場景一陣曲折，再次映入眼簾的是青天白日，一片歡騰的巨大的廣場，數以萬計的人群載歌載舞，繞著廣場上一座巨大的雕塑頂禮膜拜。
“還好有權皇殿下冥冥之中保佑，不然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推翻天啟呢！”三兩個婦人站在人群之中，將手中的杏花擺放在雕塑之下的時候，與身邊的人說道。
“就是。當年殿下還曾幫著治理過水患，也就陽家的人久居高位養得一身的毛病，得不到就毀掉。當年，殿下死的時候，可是風雲變色冬雷震震呢！真是可惜。”
那尊雕塑高十丈有餘，長裙如雲、披帛浮風、步搖玉冠、抱琴攜劍，栩栩如生。
她繞到雕塑的正麵，果然是夭璃。
而在整座雕像的頂上，一處由雕塑的發冠形成的一片凹陷處，她看到了滄曳和夭璃。
那裏有一片方圓兩丈的平台，上麵刻印著繁複的花紋，夭璃被放在上麵，滄曳站在一邊，國師站在另一邊。
沉默。
卿幼卻覺得有什麽東西在這片沉默中放肆蔓延瘋狂生長，讓她心跳如雷，總是覺得恐慌。
滄曳看了看天色，對著國師道：“開始吧。”
隻見一道魔氣劃破了滄曳的手心，紅色的血液流出來，滴落在她的眉心。
國師捏了決，夭璃身下繁複的刻紋以她為中心，向著四周亮起金色的光芒，等到那個方圓兩丈的陣法刻紋都被走了一遍之後，沿著陣法邊沿，憑空長出金色的藤蔓，密密麻麻地攀爬而起，朝著滄曳而去。
“傻子讓開啊！！”卿幼衝過去想要撞開滄曳，卻從他的身體上穿過，她一瞬間忘記了，她陷在滄曳的幻境中，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回頭，那些藤蔓纏住滄曳的四肢，將他拴在了半空，從他的手腕和腳腕處鑽進了他的身體，滄曳隻是微微皺起了眉，任由紅色的血液順著藤蔓的腔管朝著夭璃匯去。
國師手中的長劍指向蒼穹，隻聽得風聲如歌，白雲飛流，原本萬裏無雲的晴空不過片刻就匯集起無數的流雲，形成一個漩渦，由蒼穹朝著他的劍尖探下來。
而隨著滄曳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那些血液已經沿著陣法的刻紋盡數沒入夭璃的後背，將她整個人抬起來，與滄曳麵麵相對。
那情景看上去，就像是滄曳的生命一點點注入了夭璃的體內。
“喝！！”國師將全身的靈力都注入劍尖，一陣電閃雷鳴沿著雲層劈下來，轟隆隆的雷聲響徹大地。
一道血紅的光從夭璃身上朝著長空直射而去。
甚至整個天空瞬間就開始黑下來，像是夜幕降臨，可現在明明是午時。
整個廣場一片混亂的騷動。
所有人都看著雕塑的頭頂，仿佛與九重天連接，紅光直射的區域出現一道巨大的虛空通道，無數的電弧在那個通道中絲絲縷縷地泄出來。
而此時，國師終於放下長劍，再次捏了個決，隻聽得一陣梵音響徹天地，而隨著梵音響起，從廣場上，山野中，近處的城鎮，遠處的狂野中，升起無數金色流螢一樣的光點，在黑暗中熠熠生輝，仿佛置身銀河，而整道銀河，都以卿幼為中心，開始旋轉，並且朝著她湧來。
卿幼再去看滄曳的時候，所有的藤蔓都已經撤出了他的身體，他摔在地上，朝著浮在半空的夭璃笑了笑，一陣刺眼的金光閃過，他方才的地方，出現一條金色的巨龍，玉質金章，每一片鱗片都仿佛時黃金精雕細刻而成，巨大的獸瞳看了看夭璃一眼，朝著上方的虛空通道飛去。
“龍！看！是龍！金龍！！！！”
下方的廣場上有人驚呼出聲，接著便是一片群情沸騰。
隻聽得金龍朝著虛空的通道長嘯一聲，在通道的入口處盤起來。
卿幼在古籍之中看到過這個術法，她這才反應過來，滄曳要幹什麽！
獻祭所有的修為打開時空通道，將夭璃送返過去。
可打開時空通道，獻祭之人的修為至少都要是神境，何況時空通道中的球型閃電可以灼散魂靈，就算打開了，沒有足夠堅硬的東西護著魂靈，也根本不可能通過通道。
“停下來！！你不會成功的！！”卿幼朝著金龍大喊，想要衝過去，此時整個空間卻升起一道金色喝紅色交雜的結界，將她隔絕在外。
然後下一刻，她就看見金龍身上發出一陣刺眼的紅光。
可那根本不是光，而是一把把旋轉的刀刃，深入血肉，將龍鱗一片片剜下來。
卿幼怔在了結界之外，眼中驀然掉下一滴淚，然後她使勁地捶打著結界，打出一道道蕩動的波紋，卻隻能看著金龍扭曲著，金色的龍鱗一片片掉下來。
她甚至都聽不見其他聲音，隻有刀刃入肉翻攪的撕扯聲，一聲聲，將原本那條尊貴無比睥睨眾生的金龍，剮得剩下一身凹凸不平的血肉，血肉模糊，還半滴血都流不出來。
然後重重地摔了下來，奄奄一息。
卿幼的心疼得像那些刀刃盡數攪在了她的心上，絲絲入扣，鮮血淋漓。
可那條龍看不到這裏還有另一個人為他傷心，他隻是努力地將頭側向了夭璃這邊。
看著所有的鱗片像是感受到龍血的召喚，紛紛附著在夭璃身上，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盔甲，已經有些渙散的眼神露出一些溫柔。
卿幼突然想起之前，在鬥金閣滄曳拍下來的那件龍鱗甲，甚至想到了，據說權皇夭璃也有一件龍鱗甲。
國師身上的靈力透體而出，磅礴的力量朝著夭璃湧去，將她朝著時空通道送過去。
那些浮上來的星點的金色光點縈繞在夭璃身周，在她剛被送進時空通道的時候，替她擋著那些流竄的電弧，卻也還是能夠看出來，那些力量在一次又一次的消耗中越來越稀薄，直至最後被消耗殆盡。
一道驚雷攜帶著萬鈞的電弧劈在了夭璃身上，這邊的滄曳一聲慘叫，身上出現無數的灼痕，一陣燒焦的烤肉味傳來。
而時空通道中的夭璃整個人都變得透明——她的肉身已毀，空餘魂靈，被龍鱗甲護著，朝著通道的盡頭靠近，隱約能夠看到另一端藍色的天空和流雲。
卿幼跪坐在地上，看著滄曳不斷在地上翻滾，本就沒一塊好皮肉的龍身上，全部被灼得一片焦黑，連眼淚都掉不出來。
如果這些事情，是真的。如果，滄曳放棄修為放棄生命送回過去的夭璃，最後仍舊死在人間，還背上了千古罵名。如果，是滄曳被這樣對待，她根本不會對人間有半分憐憫之心！
所以，滄曳才會說，為了那四把鑰匙，神擋殺神，佛擋弑佛？
所以，滄曳才從來沒有說，要跟人間和平共處？
所以，不管滄曳記不記得這些事情，他放在心尖去愛的人，從始至終都是夭璃。
“你看，他多愛你啊。”卿幼對著自己身體中那個依舊沉睡的魂靈輕聲道。
國師此刻也力竭地落了下來，看著已經閉上眼沒了呼吸的滄曳，朝著正在關閉的時空通道看了一眼。
那邊的夭璃已經出了時空通道，身上的龍鱗甲碎盡，她一會看過來，眼角流下一滴淚，隔得太遠隻看到她的嘴型，是“阿曳”這兩個字。
“好好對他。”國師朝著夭璃叮囑，然後一合手，整個時空通道關閉。
雲層消散，日光重新照亮整個大地，仿佛方才的一切都隻是幻覺。
他站起身，從雕塑的頂上朝著下頭望去，萬裏河山正在崩塌，一點點分崩離析、消散無痕，人群中也開始有人直接變成粉末被風吹掃。
就像是隻是某人的一場夢，如今夢轉醒，所有的一切，開始不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