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遴選君後繁花迷心（五）
卿幼的視野同時黑了下去，再睜眼的時候，是一片寒雨淅瀝，而她站在整個宮殿的最高處，聽著喊殺震天。
“衝！！活捉陽笠！！！”
“跟我來！一定要讓他嚐嚐我們受的苦！！！”
卿幼仔細辨別，才發現強行闖開宮門的，是一幫拿著刀劍的百姓，連訓練有素都稱不上，卻居然能夠闖進皇宮，可想而知，這個皇宮的守衛有多薄弱。
“兄弟！多謝！！幸虧有你們裏應外合！”
“別客氣！陽笠跟他老婆本來打算逃走隱姓埋名的，嘿嘿你猜怎麽著？被曉儷察覺出了端倪，我直接讓那個曉儷在他們的飯菜裏麵下了藥，現在，應該就是鍾萃宮，走，我帶你們去！”
一群人拿著火把，興致衝衝地繞著漆黑一片的皇宮長街，朝著鍾萃宮而來。
卿幼這才聽見她站立的這座宮殿之中，傳出的一陣細碎的呻吟和哭聲。
她躍身而下，推開了宮殿的大門，一陣冷風隨著敞開的縫隙吹了進去，門框發出“吱嘎”的摩擦聲，半分都不像是應該養尊處優的皇家宮殿。
宮殿之中很黑，隻在最裏麵有微弱的燭光搖搖晃晃，她走進去，靠近，才看到捂著肚子蜷縮在地板上的一身粗布麻衣的男人，和一邊坐的端正，額角卻大汗淋漓的華服女子。
“陛下，看來我們的大限將至。”女子費力地勾起唇角，“我們恐怕連一對平淡夫妻都做不成了。”
陽笠十指狠狠抓進地毯中，青筋暴起，“不……朕……朕不會死！不會……就這麽死！！不可能……給朕傳禦醫！！等朕好起來……一定要……活剮了這群……刁民！”
“陛下，你殘暴不仁，落得如此下場，還不知悔改。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女子伏在桌上喘息聲越來越重，說出的話卻依舊堅定。
“你閉嘴！”
女子喉間溢出一聲痛苦的嗚咽，整個人像是從水中撈起來一樣，濕淋淋的，“陽笠！從你設計誅殺權皇夭璃開始，就注定了今日的下場！殘害忠良、不辨是非，你活該！”
“夭璃麽？”陽笠有些恍惚地笑了笑，“她確實是個好人。”
“那你為什麽殺她？”
“朕……才是著天下的帝王，她卻還要淩駕在朕頭上，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陽笠冷笑著說道，說完卻皺起了眉，“她確實是個好女子……”
女子嘲諷地看著在地上蜷成一團無比狼狽的陽笠，也笑了笑，“你不過是占有欲作祟，她不肯做你的皇後，你就要殺了她！”
說話之間，外麵越發明顯的腳步聲雜亂無章地靠近，聽得到鞋底踩在水窪裏濺起水花的聲音。
那些人一衝進來，看了看情況，揪起陽笠的頭發就將人拖了出去。
“來，把他架起來！”
立刻就有人移過來幾根高大的柱子，將陽笠的手腳都綁起來，將他吊在了半空。
“……你們放肆！放朕下來……朕饒你們不死！”
下頭有人嘿嘿地笑了幾聲，“你以為你還是那個一呼百應的皇帝麽？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皇帝陛下，現在是你向我們求饒才對！”
“癡心妄想！就憑你們……這一幫賤民……啊！”
一支利箭從不遠處射過來，直接紮穿了陽笠的小腿，讓他沒罵完的話直接變成了一聲慘叫。
“當年，權皇殿下，就是這樣被你折磨致死的吧？今天，也讓你嚐嚐萬箭穿心的滋味！”
然後那群人就像是背獻血刺激過度開了殺戒一樣，什麽樣的法子能讓陽笠慘叫出聲，他們就逮著一個方法死命地折磨。
卿幼完全看不懂眼前的一切。
在天啟的曆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皇宮被攻破，皇帝被難民殺死的情況，而且陽笠……天啟曆任帝王，從來沒有哪一個是這個名字啊。
不過如果是權皇夭璃的時代，那就是千年之前了，曆史記載遺失也是有可能。
但是，夭璃分明是跟人間開戰最後戰死的，怎麽又是被皇室設計陷害而死的呢？
一聲極輕的笑聲在卿幼耳邊炸開。
她尋著聲音看去，在鍾萃宮的宮頂，看到了一個懷中抱著一個人的黑色鬥篷的人。
“阿璃，你看，你的大仇終於報了。”
卿幼心頭一緊，這分明是滄曳的聲音。
她仗著沒人能看到她，躍身上了宮頂，靠近那人，恰巧一陣風吹開了他的鬥篷，他周身立刻旋開一陣紅色的光芒，將所有的細雨隔絕在外。
墨藍的長發，玉冠，紅眸，精致得無法模擬的臉，是滄曳無疑。
而他懷中抱著的，是仿佛睡的很沉的女人，跟自己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難道這就是夭璃？
“阿璃，”滄曳暗紅的眼中看得見的柔情似水，卻又平靜至極，“這些人現在講你視作他們的最高神明，你感覺到了嗎？不過，我雖然給你報了仇，但是，我不是權皇，沒法開啟龍脈遴選天子，所以……人間要亂很久很久哦。”
他的語氣中能聽出幾分快意，讓卿幼覺得他對於這樣的結果是樂見其成的，仿佛這就是他的目的。
“……可那又怎麽樣呢？你又回不來了。”滄曳玉節一般的手指眷戀地拂在夭璃的臉上，語氣中無限傷感盡是無助，“其實有一個辦法，能讓你回來……可是我舍不得。”
眼前的這個滄曳很是陌生。
卿幼認識的那個滄曳，無論是做什麽，都帶著一股子被保護得很好、被愛著長大的滿足和天真，坦蕩真誠肆意無畏，整個人是暖的。
可是眼前這個滄曳，卻仿佛是一個人跌跌撞撞地長大，看盡了世間冷暖，才會這樣淡漠冷清，哪怕是對著懷中可能是他用生命護著的夭璃，他顯現出來的，更多的都不是坦誠，而是被清冷包裹的無助和不得不撐起來的堅強。
如果是她認識的那個滄曳，麵對這樣的情況，要麽是心如死灰之後毀天滅地，要麽是像是迷路的孩子左右四顧茫然地啜泣。
“我舍不得忘了你。”
卿幼在他身邊，伸出手，明知道碰不到他，卻還是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心中一酸。
哪怕不是她認識的滄曳，就單單頂著這麽一張臉在她麵前露出這樣的表情，也足夠正中她的內心，讓她心疼、心軟。
下頭傳出來一陣歡呼，陽笠終於死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禦劍而來，落在滄曳身邊。
那種打扮的習慣，卿幼猜測應該是白家的人，也就是當時還受萬眾敬仰的國師。
“尊上，如今陽笠已死，你準備好了嗎？三日後，就是最佳的時機。”
“一定要是三日後？”滄曳看著懷中的人，手都忍不住抱得緊了一些。
“遲則生變。皇室已倒，接下來人間的殺戮會不斷增多，秩序一亂，能夠支撐逆轉時空的人間信仰，就容易被削弱甚至崩塌。而且，你這些年耗費自身修為拚湊和供養殿下的魂靈，對自身的損耗也是極大，如今，殿下的魂靈已經完整，繼續供養下去，你的身體……”
滄曳微微閉上眼，沒有回答。
“自然，如果你想複活殿下，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她含恨而亡，極有可能在蘇醒的時候便墜仙……”
“你不用說了，就三日之後吧。”滄曳微微搖了搖頭，他怎麽舍得讓她看一個滿目瘡痍的人間？“以你的名義，在廣場召開慶功宴。我會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