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昔日因果魔君臨凡（一）
晚間，卿幼用過晚膳，倚在落霞閣的扶欄邊，看西方絢爛的晚霞，偶爾的晚風吹過，院中那株兩人合抱的杏花樹便飛花陣陣。
她心中還在想在雲鬥閣外長街的事情，於是便飛書一封回了鳳嵐仙山。
沈雲清來訪的時候，在樓下抬頭，看到她映著霞光的身影，心中的不甘又加重了一分。
憑什麽她一回來，就住進丞相府最為典雅精致的落霞閣？憑什麽她一回來，就是板上釘釘的太子妃？憑什麽她一回來，皇室就那麽大的排場迎接？仿佛她是什麽貴重得不得了的大人物。
不就是權皇轉世麽？又不是權皇夭璃複生？當年還不是被人間棄如敝履？
如今不過是因為有魔君威脅，才將她作為座上賓，還真以為自己有多高貴麽？等到魔君一除，便是權皇夭璃也要成為被烹的走狗，束之高閣的良弓。
“姐姐，這是宮裏麵剛送來的瓜果，特意端來你嚐嚐。”得了卿幼的應允才上了閣樓的沈雲清哪怕心中有再多怨懟，臉上也是一副親和溫柔的模樣。
“有事？”卿幼倒也是接過了果盤，放在一旁的桌上，淡淡地問，並不與她為難。
“爹爹讓我來，約姐姐你明天去繡玉坊選料子做幾身衣裳，姐姐你去嗎？”
“既如此，明日辰時吧。”
沈雲清實在找不到話題跟卿幼聊，不過片刻便起身告辭。
她長這麽大，還沒有被人用這樣的態度對待過，心中將卿幼詛咒了千百遍，臉上依舊看不出半分端倪。
“小姐，這大小姐架子也太大了。”隨侍的阿雲吐槽道。
她身邊之前的婢女阿襄，因為沒看好白虎，害得她在聖女大賽上丟臉，被她下令杖責五十，趕出了府。阿雲原來也是她身邊伺候的婢女，隻不過不算貼身，但阿月如今回鄉還沒趕回來，如今也隻能暫時將她提到身邊使喚。
沈雲清瞪了她一眼，“不要胡說。”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在教訓婢女，不要在人身後言談他人是非呢。
阿雲心領神會道：“是～隻有小姐才是沈府的掌上明珠，丞相府不會有第二個千金，更別說壓您一頭的不速之客。”眼見著沈雲清眼中的滿意，她繼續道：“小姐，難道就由著這個女人搶了您的嫡女身份，還奪了太子妃之名，害您在聖女大賽上功敗垂成？”
“你這是在提醒本小姐，本小姐的那些丟臉事？”沈雲清睨了她一眼。
阿雲這才猛地一驚，“撲通”一下就跪了下去，不停地磕頭，“小姐饒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再也不敢了！小姐繞了奴婢這次吧！”
“……起來吧！下不為例。”
這邊剛說完，就看到燕管家匆匆往落霞閣這邊而來。
“小姐。”
“燕伯這是……要去落霞閣？”
燕管家點點頭，“府門外來了雲鬥閣的人，說要見落霞閣那位，老奴這正要去叫人呢。小姐也知道，落霞閣那位身份不同尋常，她的事情……”
“燕伯，你真是糊塗了。”沈雲清沒等燕管家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落霞閣那位是誰？權皇轉世。雲鬥閣是什麽地方？魔君的監察處。貿然讓姐姐去見了雲鬥閣的人，傳出去，外人要怎麽說？”
“那……”
“燕伯你也不用去落霞閣了，我隨你去看看，是誰這麽膽大妄為。”
來的人是燕熾。
他背著青巾包裹的琴，站在沈府門簷下，眉心微皺，周身氣息沉重。
他背著的，就是藥王給到黎曳，讓他帶出來的那尊金桐龍首琴。他之所以這時候來，還是希望能夠讓卿幼去見黎曳一麵。
戌時開始，月沉就要開始開啟陣法，為黎曳逆轉舍身咒了，此時已經是酉時一刻。他們心知肚明，黎曳存在的時間，不過還有三刻鍾而已。
他不希望黎曳帶著遺憾離開，也不希望日後卿幼想起來的時候追悔莫及，所以，哪怕強行衝開黎曳的結界，他也來了。
門打開的時候，他朝裏看，出來的人，是沈雲清、燕管家和一個婢女，並沒有卿幼，心中便一沉，“卿幼姑娘呢？”
“你是什麽人？我是沈雲清，你找我姐姐什麽事？”明知道對方的身份，還要問一遍，便是倨傲，而詢問之前先報了自己的名字，可能是為數不多的她刻進骨子裏的貴族禮儀。
“她不見我？”
沈雲清眉尖一挑，明明比燕熾矮上一個頭，眼神居然透出一股子居高臨下的味道，“你是雲鬥閣的人，憑什麽覺得姐姐會見你？”
燕熾朝著府門內望了望，沉默片刻，解下了背上的琴，遞給沈雲清，“這是我們閣主送給卿幼小姐的琴，勞煩轉交。另外，還勞煩帶句話給到卿幼小姐，黎曳在雲鬥閣相候，日落之時，不見不散。萬望轉達。”
沈雲清讓阿雲抱著琴，打發了燕管家，卻並沒有去落霞閣，而是回了自己的倚芳樓，將青巾拆開，金桐龍首琴在那瞬間迸出的靈氣將她壓得忍不住遮住了臉。
她也善琴，等那陣靈氣平息之後，走過去一看，便知道是傳說中權皇夭璃的金桐龍首琴。
“金桐龍首琴……居然真的存在……”沈雲清將手指虛虛地懸在琴弦之上，眼中滿是貪念。
“小姐，要給落霞閣拿過去麽？”
沈雲清橫了她一眼，“也不怪你有這種想法，你不認識它。”她用目光一寸寸雕琢整尊琴，“這可是金桐龍首琴，琴中極品，流傳千年。如今能到我手裏來，也是我的機緣。雲鬥閣的東西，給沈儀卿也是徒增她的煩惱，還不如我代為收下。”
“可是……剛才那個人還說，黎曳在雲鬥閣等……那要不要去知會一聲……”阿雲問得小心翼翼。
“自然不用，你下去吧！今日之事，不許透露半個字，否則，阿襄就是你的下場！”
“是！奴婢一定不會往外透露半個字。奴婢發誓！”
燕熾回到雲鬥閣的時候，意外地看到黎曳換了一身紅色的錦袍，襯得原本沒什麽血色的臉都是一臉的紅潤，他趴在二樓的欄杆處張望，顯而易見，雖然不願燕熾去找卿幼，心中卻還是期待著見她一麵。
直到確認回來的隻有燕熾，眼中的光像是被風吹熄的燭火，隻剩下一縷青煙。
“我跟她說，你在等她，她應該過一會兒就來了。”燕熾忍不住安慰他道。
“她真的會來麽？”黎曳眼中的光芒隱隱有了複蘇的跡象，讓燕熾實在不忍心潑一盆冷水下去。
“……嗯。”
黎曳瞬間笑開了，像是陽光下掛在風中的晴天娃娃，整個人都透出歡樂。
“……你說，我穿這一身衣裳好不好？雖然我覺得紅色怪怪的，但是月沉說這身最好，你覺得呢？”他滿眼希冀地看著燕熾，像是要去見心上人之前那般忐忑不安，生怕還有一處不妥跌了自己的形象。
“很好。”
黎曳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猛地點了兩下頭，“阿幼現在應該不認識我，你說我應該怎麽跟她說話呢？總不能跟以前一樣總是往她懷裏攀吧？”
“要不然，我就說叫她過來一起研究古卷？畢竟除魔才是她最關心的吧？那我帶她去千卷殿，那樣她還能記得我過目不忘的本事是不是？”
“或者就說禦魔林失控了，需要她幫忙鎮壓？這樣我還能跟她一邊除魔，一邊將以前我在禦魔林長大的事情，她會不會跟以前一樣心疼我？”
“說不定還能趁機再煉幾株青釉草進去呢……”
燕熾就在旁邊陪著他，一直到長街上敲響戌時的打更聲。
黎曳眼中的光芒一瞬間寂滅無聲，“走吧，月沉都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