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繁華迷眼聖女權皇（十）
白飲隻是簡單給陽曜做了個解釋，然後就告辭回了白塔。
陽曜看了雲鬥閣半晌，最終還是決定先送卿幼回沈府，再去探究這件事。
“先送你回府吧。”
“這一段，我想走完。”
卿幼說完，也不管陽曜是否答應，提步就走進了杏花之中。
她總覺得，如果就這樣輕易離開，她會後悔；她總覺得，這座杏花環繞的閣樓之中，有什麽她無法割舍的東西；她總覺得，雲鬥閣中，應該有人等她。
可她說服不了自己，便隻能拖延，讓自己多一些時間去選擇。
一牆之隔的雲鬥閣中，月沉安頓好司遙，將飲月枕放在了黎曳床頭，“你趁還有時間，休息一會兒吧。”
“怎麽不去照顧司遙先生？”黎曳的臉色跟陽光下的積雪一般，仿佛在下一刻就會融化消散，卻還有心思開玩笑。
“趁你還活著的時候，多看兩眼，免得以後忘記了。”月沉給他掖了掖著被角，“真的決定了？”
黎曳透過窗欞去看院中緋紅一片的桃花，費力地將手從被子中拿出來，擼起袖子，“你看，不是我決定了，而是，真的沒有時間了。”
他白藕節一般的胳膊上，昨天那些深可見骨的傷痕已經不見蹤跡，隻是隱隱有銀色的鱗線，“已經從胸口到了胳膊了，最多明天卯時，他就會回來了。”
“沒辦法壓製？”月沉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有鱗線的地方已經是一片滑膩。
“他可是魔君。”黎曳笑容淡淡的，“你要是真想感謝我，就幫我請求司遙先生，讓魔君待阿幼好些。”
“你是不是對身邊所有的人都拜托過？”月沉將他的胳膊放進被子中，“你也知道，魔君和權皇是宿敵，指望他們友善相處，類似於天方夜譚。”
黎曳眼中的光芒像是因為這句話整個都暗淡下去，然後像是被按著肩膀轉過身來，麵對現實，撇著嘴角滿是不願，委屈得眼中水汽開始積蓄，隨後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那怎麽辦？”他一邊流淚一邊問，“那怎麽辦呢？”
月沉無從回答，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麵前這個孩子，是執掌雲鬥閣的魔君監察，聲名顯赫讓人聞風喪膽；可他卻確確實實隻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明明是該天真爛漫，躲在大人身後無憂無慮的年紀。
“我希望阿幼能夠平平安安，哪怕她現在已經是仙皇，可是……我還是怕她會吃虧，怕她會受傷……怎麽辦？我不可能陪著她啊……嗚嗚嗚”
卿幼教過他，如果傷心了，就哭出來，哭出聲，她聽到了，就會來為他撐腰。
黎曳將被子拉過頭頂，蜷縮成一團，哭聲從被子裏傳出來，上氣不接下氣，可見委屈無助和束手無策。
阿幼是個騙子，明明都沒有來。
月沉站在他床邊，終究隻能歎一口氣，負手去看落了一地的桃花。
世間的事情，最讓人痛徹心扉的是，明明曾經擁有過，卻要割舍，明明幸福就在手邊，卻再也沒有時間去求一個圓滿。
當年，司遙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等著自己回去見最後一麵呢？又是懷著怎樣的決心，在兩年前毅然決然奔赴戰場呢？
可曾掉過淚，可曾傷過心？可曾怨他，可曾念他？
這些，至少如今他都還有機會去親口問出答案，可黎曳與卿幼，此生卻再不可能見麵，再見麵，便是站在獨木橋兩邊的魔君和權皇，你死我活的宿敵，不死不休的世仇。
也不怪他如此傷心。
“你要是真的放不下她，我帶你去找她。她現在應該就在丞相府！”燕熾走進來，臉色陰沉如鐵，“大不了將禦魔林的魔物都放出來，難道還不能見她一麵了麽？”
他的話剛說完，便看到旋轉的結界一點一點從雲鬥閣的牆角升起來，逐漸漫過桃花似錦的天空，直至在頂上完全封閉。
拒絕的意思顯而易見。
“我們讓他休息一會兒吧。”月沉拉著燕熾出去，帶上了門。
卿幼原本在長街上走，眼見著就要走完整條街，突然他聽到一陣隱隱約約的哭聲。
那哭聲一響起來，她的心就跟針尖密密麻麻地紮下來一樣，疼得腿一軟，差點跪下去。
“你怎麽了？”
“你有沒有聽到哭聲？”
陽曜凝神仔細聽了聽，搖搖頭，“沒有。”
卿幼咬著唇站起來，閉上眼，那陣哭聲卻越來越明顯，像是奶狗被扔在了大雨中，舉目四顧，一片茫然，已經是走投無路。
那明明是屬於她的奶狗，被她好生照顧，捧在手心放在懷裏悉心照顧，怎麽一轉眼，就落得這樣的局麵？什麽人幹的？憑什麽？為什麽？！
“不對，有。”卿幼堅持，跟著那股哭聲尋過去。
哭聲開始斷斷續續，仿佛是哭淚了上氣不接下氣，間或還帶著咳嗽。
她仿佛聽到過這樣的哭聲，還是從自己懷裏傳出來的，那孩子最開始隻會睜著眼睛，默默流淚，不發出半點聲響，像是知道就算哭出聲也不會有人過來給半句安慰。
然後她教他，大膽哭出聲，她總是會在的。
可如今，他明明在哭，還出哭了聲，像是等著她去將人抱進懷裏輕聲哄細語安慰，她卻站在這裏，連他在哪裏都不知道，連這樣一個簡單的承諾都要食言。
她越發心急，扒開身後跟著的人群，朝著雲鬥閣的大門疾馳而去。
就在這裏麵。
可剛碰到大門，一道強大的結界升了起來，將她彈開。
“這是雲鬥閣，可不是想進就能進的。你是不是魔怔了？”陽曜躍過來將她拉開，語氣中帶著怒意，“哪有什麽哭聲？”
卿幼被扯得一怔，耳邊的哭聲一瞬間就消散了，仿佛之前的那些都是她的幻覺。
“來人，扶沈小姐上轎。”陽曜直接讓人上來，將她送進轎中，很快就走過了長街。
她最後回望了長街一眼，杏花點點，紛紛揚揚片片如雪。
等到將她送到丞相府的時候，沈河以及沈夫人、沈雲清早已在門口恭候多時，周圍還有不少等著一睹卿幼芳容的看熱鬧的人群，眼見著車駕出現，紛紛歡呼一聲。
卿幼下了轎，引得周圍的人一陣驚豔的倒抽聲。
“三殿下，多謝您將小女送回。”
“本殿將人完完整整交到你丞相府，就算完成父皇的吩咐了。本殿還有其他事情，就不留了。”
恭送了陽濯，沈河帶著眾人回府，關了門。
“儀卿，按照皇上的旨意，落霞閣已經收拾出來了。那是你母親生前住的閣樓，這些年一直都空置著。你要是缺什麽，就跟你母親說，她會幫你置備。”
“儀卿……”沈夫人正要迎過來，卻隻見卿幼不著痕跡地退了兩步，她伸出去的手，尷尬地懸在空中。
“你這是幹什麽？”沈河看見沈夫人落空的尷尬，想要斥責卿幼，卻終究有些虧心還有些畏懼，努力壓下了脾氣問道。
卿幼抬起眸，麵無表情，“從我上鳳嵐仙山開始，沈儀卿就已經不存在了，麻煩日後叫我‘卿幼’。另外，”她的目光一凝，生出些煞氣，“你也知道我的母親早逝，如今又是哪裏來的母親？”
“姐姐，方才四殿下不是也叫你‘沈小姐’嗎？”沈雲清話中帶刺。
“我需要皇室幫我辦事。至於在沈府，大家進水不犯河水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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