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人間蘇州飲星枕月（十五）
他們在嗡鳴山的第二天，卿幼的靈力就開始外溢，黎曳將她推進聚靈花叢中，自己坐在旁邊的一棵樹上，聚精會神，不敢有絲毫鬆懈。
越是往上晉升，外溢的靈力越容易引來各類魔物和靈物覬覦。
上一次卿幼在洗靈山晉升，還真算是她運氣好，除了昆龍之外沒有其他魔物跑去攪局，這次在嗡鳴山，雖然不會有昆龍那樣的遠古魔獸，但各類的小家夥是少不了的。
等到她靈力外溢完畢，徹底進入晉升狀態，黎曳在周圍已經趕走了至少五波靈獸。
他百無聊賴地晃著腿，靠在樹幹上小憩。
聚靈花叢被黎曳疊加了結界，兀自開放著，稀薄的靈氣以聚靈花叢為中心朝著卿幼集合，匯集的路線像是一架旋轉的金色風車，間或幾點流螢掠過她的眉梢，靈動得讓人難以相信她的存在是真實。
等到月至中天的時候，一陣鳥雀驚飛的尖啼和振翅聲打破了寧靜，周圍的生物全都朝著相反的方向奔逃，整座山都開始震動。
黎曳猛地睜開眼，眼底有紅色的流光劃過，抬手就朝著聚靈花叢疊加了結界上去，自己浮到半空，看著靈力襲來的方向。
嘹亮的叫聲劃破長空，從南方的天折山的方向，乘風而下一隻青鳥，藍色帶光的羽翼在夜空中展開，華麗的長尾曳過叢林，直朝著黎曳的方向而來。
《天啟異誌》記載：青鳥，藍羽鳳尾，乃鳳凰左下，喜食靈團，出沒於夜色之中，群獸退避。
黎曳伸手，翻湧而出的魔氣在他身前形成一道拔地而起的網，不斷攀升，對著青鳥的那一麵生出無數的刺刃，刃上開出黑色的話，大朵大朵，仿佛黃泉之地的黑色曼陀羅。
他懸於至高處，看著青鳥逼近，毫不驚慌。
一股強大的氣流先至，氣旋將周圍的叢林拔地而起，盡數卷上高空，然後仿佛一座山一般壓向了黎曳。
黎曳手中握了一根樹枝，朝著氣旋一劃，隻見黑色的魔氣沿著旋風纏繞而上，如蛆附骨地將整道氣流死死固住，然後朝著各自的方向一扯，整道旋風霎時分崩離析，無數的殘枝斷葉從半空簌簌落下，靜大地砸出沉悶的哼聲。
青鳥惱羞成怒一般，長尾朝著黎曳甩去。
每一根羽毛都是一支箭，帶著浩瀚如海的破風聲抽向他，而他身型卻在原地一閃，幾乎是瞬間就移到了青鳥背後，手中的那截樹枝裹挾了魔氣之後變得鋒利無比，刺向了青鳥的後頸。
青鳥抬起右翼一扇，將樹枝扇偏，卻一反常態地退後數丈，眯著眼打量眼前的這個小娃娃，“你是誰？敢阻我？！”
然後振翅暴起，渾身的毛羽張開，抖擻著化為千千萬萬的針雨，朝著黎曳掃射過去。
黎曳往後一退，退回了魔網的另一麵。
隻見魔網上的曼陀羅仿佛成了精一樣，伸長了花瓣去接那些刺雨，然後飛速地塞到花心之中，花托有了一個吞咽的動作，那些刺雨就被吃了下去。
一朵兩朵這樣操作看著隻覺驚奇，可那麽大的一麵花牆，成千上萬地花，像是餓急了渴望填飽肚子而瘋狂吞咽的動作，看上去隻讓人毛骨悚然。
青鳥從未見過這種手段，心疼地扒了扒羽毛，衝著黎曳長啼一聲，張口突出一股青色的火焰燒香了那些花朵。
植物畏火，眼見著青焰滾來，紛紛縮回了網中躲避。
黎曳手心按在網上，以他的手心為圓心，整張網看是擴散開冰淩，飛速凝結的冰花將青焰滋滅，讓整張網看起來像是凝固的湖泊建立的冰牆。
“你究竟是什麽人？我對你並無惡意，請讓開。”青鳥心中焦急，不想與他糾纏，但總覺得眼前這個小步點有些眼熟，鬼使神差來了一句：“我感應到了吾主的氣息。”
黎曳隻覺得眼前一黑，渾身一股劇痛。
可在青鳥眼中，卻是那個小娃娃仿佛氣球一般膨脹抽條，在一陣魔氣繚繞之後，變成了一個青年，一襲白袍仿佛浸透了月色，麵容俊美，僅僅是負手而立，衣袂飄飛，便有袖手天下的氣度。
“滄曳殿下？”青鳥微微低首以示尊崇，“你亦絕跡千年……”
“你說，感受到了‘吾主’的氣息，是指哪一個？”滄曳一揮手，那麵聲勢浩蕩的網瞬間如同萎靡的花朝著地麵縮了回去，他不關心其他，隻需要青鳥回答這一個問題。
“自然是吾主夭璃。”
“阿璃麽？”滄曳從半空朝著地麵的聚靈花叢看去，“這……不過是她的轉世……”
“滄曳殿下，青鳥絕不會認錯，這具軀體或許是轉世之身，但魂靈的氣息，是吾主。你該知道，但凡有過血契，靈獸是能夠感應到主人的狀態的。”一陣金光之後，青鳥變得隻有麻雀大小，飛到滄曳跟前。
“那如今，她如何？”
“被封印了。隻是被人將魂靈投到了這具身體，這個人說是吾主也是，說不是也不是。”
滄曳點點頭，“我明白了。”
“那滄曳殿下，怎麽也藏身在一個孩童體內？”
“這不一樣，那孩子也是我的本體。”滄曳臉上的神情極淡，“你想將她帶走？”
“不，鳳凰說了，就是讓我來確認一下。吾主自千年前身死神消，這是第一次出現，怕大家空歡喜一場。”
“那你可要跟著她？她如今不過區區仙王境，受傷的可能性太大。”
“真的可以麽？”
“自然，不能在她麵前說話。”
青鳥聞言似是有些垂頭喪氣，“好吧。”
“還有，我身為稚子的身體，沒有作為魔君的記憶，你可別露餡了。”
“哦！”
滄曳交代完落身而下，衣袂在夜風中仿佛綻開的蓮花。
天啟大陸雖然沒有歧視魔修或者魔物，但是那是因為修魔或者修靈都是人類，都有行俠仗義之人，也都有欺善怕惡之人，而魔物會傷人，靈物同樣會傷人。
千年的傳說之中，魔君的形象從一個人逐漸演變成醜陋不堪的四不像。
當年魔君出世攻打人間，人人都說他青麵獠牙，壯如山豬，凶如猛虎，反正怎麽可怕怎麽來。卻不想真的上了戰場看到他的時候，那些人卻微微發怔。
他半分不像是殺人如麻駭人聽聞的魔君，反而像是剛從水晶中化身而出的靈物，不單纖塵不染，還讓人如沐春風。
他走到卿幼麵前，披著一身月色蹲下，眼神溫柔帶著懷念，做出一個擁抱的姿態，“阿璃。”
然後身型就像是被風吹的月色流沙散去，化成黎曳稚子的模樣，倒在了卿幼懷中。
青鳥歇在一旁黎曳肩上，看著在晉升中無知無覺的卿幼，眼神虔誠。
次日的晨光撕開林中的山霧，卿幼睜開了眼，金色的光華在眼中遊弋，像是神明的眼眸直視人間一切善惡。
“阿曳？”她看了看懷中的人，試探地叫了一聲，黎曳沒有醒。
“啾啾。”青鳥叫出一隻麻雀的聲音，啄了啄卿幼肩頭。
她回頭看去，幾個山頭的叢林一片狼籍，斷枝殘葉，被暴力扯斷的樹幹直指天空。
這是來了什麽東西？！
卿幼心中大驚，探了探黎曳的脈搏，感受到他隻是體力透支，才鬆了一口氣，禦劍而起，準備回去。
青鳥跟了上去。
“你要跟著我們？”
青鳥發出幾聲歡快的啼叫。
“還挺有靈性，那你跟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