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血色婚宴當年舊事(十五)
當所有看客逃出生天之後,齊玄、卿幼與黎曳三人才收了力落身在山莊之外。
沒有了靈氣和魔氣的支撐,整個山莊幾乎是在片刻之間就塌成一片廢墟,煙塵滾滾,掩埋所有的繁華和算計。
白堯看著卿幼的身子晃了晃,連忙接住了她,“還好嗎?”
“我沒事。”卿幼搖搖頭,將再次陷入了昏睡的黎曳交到燕熾懷裏,下一刻就倒了下去。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黃昏時分,夕陽的殘光從窗外落進來,青山秀水、白鷺橫渡,幾可入畫。
是令野山莊的客房。
一直守著她的白堯見她醒來,終於鬆了一口氣,“終於醒了,再不醒,你那個便宜弟弟可要把這令野山莊都拆了。”
“才不是!阿幼別聽他胡說,我才沒有!”黎曳跟個小炮彈一樣從外頭一頭紮了進來,“我很乖的~看,我給你買的糖,嚐嚐?可好吃了!”
黎曳將一串糖葫蘆遞到她手裏,順帶還白了白堯一眼,像是在責怪他不應該在卿幼麵前說他壞話一樣,“阿幼,你好一點沒有?我們什麽時候去蘇州?”
白堯拿過卿幼手中的糖葫蘆放在一邊,“她靈力耗費過度,現在吃些藥膳最合適。而且在痊愈之前,不適合遠行。”
黎曳當下撇下了嘴角。
“沒事。這個酸酸甜甜的,吃點再吃藥膳胃口更好。”卿幼拿回來要了一口,另一手摸了摸黎曳的頭,“怎麽臉色這麽差?是不是還沒有恢複過來?怎麽突然就想快點去蘇州了?是發生了什麽事?”
“少爺能夠有什麽事?還不是外頭那群等著感謝你們兩救命之恩的修士吵得他不耐煩了?”燕熾拿著一封信走進了,“少爺,永安傳訊。”
“不看不看!肯定又是要我回去的!你出去!”黎曳不耐煩地擺手,然後可憐巴巴地抬眸看著卿幼,“阿幼你看,你要是再晚一點醒,我就要被綁回去了。”
“誰召你回去?”卿幼邊從床上下來邊問道,“你不是代表魔君檢察人間麽?誰還能命令得了你?”她彈了彈黎曳的額頭,放下糖葫蘆,無意間一瞥,卻發現整個令野山莊一片縞素,“令野山莊在為陸恒辦葬禮?”
“不是。是齊少夫人。”白堯解釋道,“為了保護大家能從爆炸中脫身,少夫人力竭而死。”
卿幼想著第一次看到水雲涵的時候,她俏顏顧盼的模樣,再想一想她的經曆,忍不住皺起了眉,“那如今,令野山莊是誰在做主?”
“是那個齊軒。你怎麽知道不是齊玄?”黎曳牽住她的手問道。
“他怎麽可能還有精力去坐鎮令野盟?”卿幼將黎曳抱起來,“日後,阿曳絕不能跟他一樣。”
她沒有說哪裏不能跟他一樣,但黎曳卻似乎福至心靈地點頭,抱住了她的脖頸,“阿幼放心,我一定能夠護所愛的人周全。”
看他信誓旦旦的模樣,卿幼反倒笑了,“這話現在可真是沒什麽說服力。”
“你現在不信我,等我做到了,你就信了!”
白堯看著他兩待在一起自成一界,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一向待人冷清的卿幼為何對一個孩子這樣親近,但心中卻有幾分欣慰。
背著權皇轉世的名頭,她自小在流言蜚語中長大,所以才學得清冷而難以接近。可除了不近人情之外,她還漠視生命。人命在她眼中,跟一條魚、一隻鳥沒有什麽區別。沒有憐憫天下蒼生的心,如何能夠在未來跟魔君的漫漫對戰之路中走得堅定呢?
而如今,有了這麽一個小孩兒,能帶給她塵世的溫度,給她生出一絲柔軟,也不錯。哪怕這個孩子,是魔君點名指定的監察者,他也是人間之人。
他們三人走出房間的時候,外頭一片沸騰。
等開了院門,卿幼才明白燕熾說的是什麽意思。
太吵了。
幾十個人,擠在門口,拱手說著感謝之類的話,一人一句就足夠讓她頭大了,他們還不止一人一句,一邊說著感謝卿幼他們救命,一邊斥責陸恒卑鄙無恥手段殘忍。
吵吵鬧鬧讓人頭昏。
陸恒做的事情確實殘忍,但十年之久,這些人如今譴責得如此激憤,也不知道這些年有沒有為這樁慘案做出半分努力。
人,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慣喜歡站在至高點指點江山,一旦事情涉及到自己,反倒一棍子下去都聽不到半聲悶哼。
“阿幼,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麽想快點去蘇州了吧?”黎曳窩在她懷裏小聲埋怨。
卿幼抱著他好不容易從人群中脫身,往靈堂而去。
齊玄守在靈堂,齊軒端著飯菜,“玄叔叔,你就吃一點兒吧!你這樣下去,身體撐不住的。涵姨她……也不會安心的。”
看到卿幼、黎曳、燕熾和白堯私人過來,齊軒放下飯菜,朝著他們兩行了個禮,“黎姑娘醒了,各位若是有什麽需求,隻管跟管家說。這幾日令野山莊會比較忙,若是有招待不周,還望多擔待。”
“多謝。我們來,隻是因為少夫人對阿曳有恩,特來上柱香以示祭奠。”
四人上了香,離去的時候齊玄還是那樣直挺挺地杵在靈堂,像是失了魂。
或許對如今的齊玄而言,才是整個世界天崩地裂。
“師兄,你覺得日後齊少主會如何?”
“隱退幕後,守護令野山莊吧。”白堯回頭看了一眼歎了口氣,眼中悲憫流露,“當年血色晨婚宴一案震動天啟,眾說紛紜,甚至還有人說是因為魔君要衝破禁製,拿整個婚宴上的人血祭……”他說著自己都搖了搖頭,“人心果然,比什麽都可怕。”
“我們搬出去住吧,去湘城的客棧。我不喜歡這裏,好壓抑。”黎曳扯了扯卿幼的袖子,“我昨天就傳訊雲鬥閣吩咐讓送了好些藥材過來,我們不住在令野山莊好不好?”
卿幼看他懨懨的神色,拍了拍他的背,“好。我們馬上就搬走。”
還沒走回客房,黎曳便又睡著了。
“阿曳怎麽回事?”
燕熾為難地搖頭,“少爺說過,這個事情,等他親自跟你說。”
“跟他回雲鬥閣也有關?”
“算是有關。”
他們一行人辭過齊軒,在湘城中的雲來客棧住下,發現不過是昨天發生的事情,就已經被編成了段子,寫成了故事,於市井流傳。
“陸恒恩將仇報血洗喜堂”,“梁蘊拚死一試破幻境”,“齊玄得知真相手刃仇敵”,“水雲涵為救人舍身而死”……
卿幼聽著此起彼伏的叫好聲中,傳來這樣一句問話:“那宮敏如何了?當年的黑手盡數死去,但其實宮淩和宮敏是無辜的,他們……”
“什麽無辜?他們作為攜玉山的少主,享受著建立在別人骨血上的尊崇,就該為此付出代價!”
底下為這個事吵成了一片。
白堯看了看卿幼微皺的眉頭,道:“你別擔心,宮敏跟那書生,已經被齊玄少主連夜送出了湘城。日後隱姓埋名,當一個平凡人,也不會有人去深究。”
卿幼鬆了一口氣,“師兄,你什麽時候回鳳嵐仙山?”
“等你痊愈之後我便啟程。”白堯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你看重黎曳那孩子,但別因為他誤了正事。另外,師尊有交代,讓你盡量不要傷了沈家的人,那畢竟是你的家人……”
“隻需他們不來主動招惹我。”卿幼放下筷子,話說得很冷。
白堯也不好再說什麽。
“正事我不會忘記的。麻煩師兄轉告師尊,卿幼會盡快完成任務回山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