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距離與逃避

  新曆20年，9月25日，周四，晴。


  唐益走出實訓樓。


  他昨晚沒回寢室，因為他不想麵對束飛雲，不想再聽關於這事的任何細節。他也沒有待在六樓，他不想待在符野身邊，不想思考這事還有怎樣的內情。


  他去了五樓，就像之前一樣找護士要床位，然後一覺到天明。


  太陽剛剛升起。


  柔和的光線鋪滿門前的台階，像是鍍上一層金箔，四下一片安靜，除了唐益再無其他人存在。


  唐益看了眼時間，八點整，他還有三十分鍾，時間綽綽有餘。


  唐益早上被一陣鈴聲吵醒，接通後手機響起呆板的電子音，內容是“京一學院各班學生請注意，9月25日周四早上課程取消，改為八點三十分於操場集合，所有學生務必到場，請按數字1確認結束通話”。


  唐益直接掛斷了電話，沒過一會兒電話再次響起，同樣的號碼，同樣的聲音，同樣的說辭，顯然在得到確認之前，這個號碼不會停下呼叫。


  雖然沒有嚐試，但是唐益猜測，若是將號碼拉入黑名單，時間一到會有警衛專程上門去“請”。


  學校不給學生留下缺席的理由。


  “沒有意外的話，今天就是符野的處理結果了，之後這件事情便結束了。”


  唐益出聲自語，左手摸向胸口，隔著衣服觸到堅硬的圓環。


  那是樹根，何詘與榕爺的藏身之所。知道何詘的身份之後，穀教授便將樹根改造成戒指，用特殊的細繩穿起，讓唐益掛在脖子上。


  唐益的自語便是對它所說。


  何詘說他要消失一陣，但是直到現在，榕爺依然沒有替換出現。


  唐益懷疑何詘依然醒著，隻是故意藏起來不露麵，他甚至猜測，何詘知道現在發生的事情，知道符野會誤殺曲聰，知道唐益會卷入麻煩，隻是何詘不打算就此提供建議，所以提前招呼消失。


  “這是未來的一部分嗎？”走在空曠的道路上，唐益沒有顧忌地出聲，“如果是的話，那何詘之前說過的話，到底又算什麽？”


  戒指靜靜躺著，沒有回應。


  無論醒睡，何詘此刻不可能出聲。


  唐益心中已有預料，對這個結果沒有太多失望，他隻是順便嚐試而已。


  開戒指，唐益鬆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實訓樓。


  高樓聳立於晨光之中。


  他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站在這個位置，少了一分近處仰望的壓力，多了一分遠觀全貌的雄偉威嚴。


  保持恰當的距離，很多美會自然而然地顯現。


  現在這個位置，算是恰當嗎？

  唐益歎息一聲，轉身離去。
……

  唐益走進操場，很快在正中看到王自華的身影。


  學校早已布置妥當，各個班級劃分了對應的區域，班主任等候在最前，學生們可以很快找到位置。


  唐益快步入內，找到位置站好，目光四下遊動。


  操場已經站了很多學生。


  每個男女生各一列，學生到場之後按照身高進入隊列。


  有班主任站在最前，學生們沒鬧出什麽爭端，偶有幾人推搡，在班主任一聲大喊，以及遠處持槍警衛目光的注視下，鬧騰的學生立刻便會安靜下來。


  大多數學生臉上帶著興奮的神情，對他們來說，哪怕隻是不值一提的意外，有平淡乏味的學習生活作為襯托，尋常的無趣小事也顯得尤其特殊，值得好好為此高興一番。


  在學生之外，眾多警衛持槍站立，他們繞著牆壁圍成一個網，將所有學生裹在裏麵。憑借槍械課的知識，唐益能夠看出警衛們的槍都處於激發狀態，隨時可以開槍射擊。


  最前方的高台，布置和開學儀式相比略有變化，上麵沒有長桌和六張椅子，隻有一個主席台孤零零立於最前。


  時間臨近八點半，在各個班主任的遊走下，操場慢慢安靜下來。


  徐夭夭等人這時才出現在門口，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向1班隊列走來。


  徐夭夭沒去比較身高，直接在最前方站定，冷冷注視著最前方的女生，那個女生目光退縮，下意識向後退去，很快整個隊列跟著後退，沒人出聲抱怨，也沒人刻意停步，她們自然而然地順從，就像其他人一樣。


  直到最前方留出兩個空位，徐夭夭才收回目光，站在隊列最前。


  路晚晴跟在徐夭夭身後，而夏楠鶯則表情平淡地向後走去，路過蘇小蘋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伸手示意蘇小蘋身後的人向後退去。


  唐益站在前排看著這一切，看女生順從後退，看夏楠鶯臉上露出少許笑容，大概對女生說了聲謝謝，上前一步站在蘇小蘋身後，然後少許躬身貼近蘇小蘋的耳朵。


  唐益收回目光，盯著身前男生的後腦勺出神。


  夏楠鶯笑了。


  但是此刻他才知道，原來除了討好，夏楠鶯臉上還有令他厭惡的笑容。


  唐益心亂如麻，但是他沒有進入超凡狀態，他害怕聽到更令他厭惡的東西。


  逃避永遠是最具吸引力的選項。


  哪怕心中無比在意，哪怕時機稍縱即逝，哪怕事情迫在眉睫，哪怕知道逃避於事無補，甚至可能釀造更嚴重的後果，逃避依然是最具有吸引力的選項。


  唐益寧願一刻不停地猜測夏楠鶯要說的內容，用虛無的想象去猜測事情的情況，然而始終沒有進入超凡狀態，明明白白聽清楚夏楠鶯的話。


  八點半，時間在逃避中流逝。


  尤三思等人站在台下，楊謹獨身走上高台，在所有目光的注視下靠近麥克風。


  “9月23RB周的周二，學校發生一起學生鬥毆事件，一名學生在鬥毆過程中不治身亡。”


  透過音響，楊謹的聲音回蕩在操場的上方。


  操場一片安靜，學生們在沉默中消化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然後一些學生反應過來，再顧不得老師和警衛，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向身邊人詢問。


  討論的聲音先後響起，無數聲音匯聚在一起，形成蜂鳴般的音潮，高台的楊謹沒有阻止，任由學生們熱烈討論。


  足足過去兩分鍾，楊謹伸出右手手掌，示意學生們停下討論。學生的聲音逐漸變弱，最後回歸到比之前更為安靜的地步。


  符野坐在輪椅上，在幾名警衛的護送下來到高台，被慢慢推到距離楊謹不遠的地方。


  臉色蒼白，神情呆板。


  猶若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