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遷怒
夏楠鶯沒有停留太久。
說完那番話，在短暫沉默之後，夏楠鶯低聲告別，拒絕了唐益同行的提議。
“讓我一個人先走吧。”夏楠鶯這樣說道。
雖然沒有在她臉上看到害羞，但是唐益猜想，說出那番告白的夏楠鶯，心情一定不像表麵那麽平靜，所以他沒有強求，默默看著夏楠鶯離開。
房間裏再次安靜下來。
唐益坐在凳子上發呆
夏楠鶯。
在束飛雲的記憶裏，唐益見到她的另一麵。
剛才她的表情和動作，剛才她說的話……
不，停下，別想了。
唐益的手指抵著眼眶輕輕揉動。
腦中的念頭消失，那些記憶都成了隻有景象沒有聲音的畫麵，它們隻是存在，卻不會引起任何遐想和思考。
這樣就夠了，唐益想著，這樣就夠了。如果一點私心空間都不肯餘留，那麽人和人之間又如何能夠長久共處。
唐益長出一口氣，眼角餘光注意到，門口出現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唐益立刻收拾心情，抬頭望去。
符野，他小半張臉探出門框，眼睛在房裏四處掃視，確認無人之後鬆了口氣，露出整個身子，朝著孤身獨坐的唐益走來。
還未走到唐益身邊，符野便開口了，帶著質問的口吻說道：“事情和你說的不一樣。”
符野很生氣，他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唐益根本沒有幫他建立賭局，反而趁機狠狠出了個風頭，在他看來，也許這才是唐益“幫助”他的目的。
唐益沒有起身。
他坐在凳子上，微微仰頭看著符野，那冰冷的目光，好像他才是那個站著俯視別人的人。
“你超出了我的預料。”唐益的聲音和目光一樣冷。
唐益的目光太過恐怖，話中的意思卻像稱讚，符野的怒火一滯，氣勢也弱了下來，問道：“你說什麽？”
“我知道你愚蠢且盲目，但我從沒想過，你能愚蠢到這種地步。”
唐益突然的辱罵令符野楞了一下。
他很快反應過來，怒火以更加強烈地姿態燃燒起來。
符野攥緊拳頭朝唐益靠了一步，揮拳的念頭瞬間出現在腦海之中，他甚至已經提起了拳頭，然而昨天和今天的經曆立刻提醒他，他打不過眼前這個令人惱火的混蛋。
“你說話小心點！”符野隻有恫嚇而沒有動作。
唐益毫無停下的念頭，繼續用刻薄的言語挑動符野的神經：“怯懦，愚蠢，自作主張，甚至連簡單的聽話也做不到。你是個天才，你知道嗎，一個把所有事情弄糟的天才，無論給你怎樣的安排和計劃都是白費，因為你總都能毫不費力地攪亂一切。”
符野咬牙切齒地看著唐益，死命摁住越發強烈的出手欲望，他用凶狠的眼神瞪著唐益，死死記住那張臉上的冷漠和鄙夷，然後猛地轉過身子，以憤恨的腳步朝著門外踏去。
“看來你不打算幫曲聰了。”唐益盯著符野的背影，冷冷開口。
符野頓步，低頭遲疑一秒，轉頭不忿地看著唐益：“我自己能想到辦法。”
唐益冷笑一聲，毫不領情地戳穿道：“如果你相信你所說的話，那你現在應該頭也不回地離開，而不是留在這裏，強忍著憤怒，聽一個你討厭的人說一些你討厭的話。”
符野的呼吸變得沉重且痛苦，然而他無法反駁。
他確實毫無頭緒，與之相比，唐益畢竟曾給出過一個極有“前景”的辦法，也許現在也能想到同樣的辦法。
“你還有什麽辦法？”符野緊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他努力勸服自己，兄弟比無謂的自尊更重要。
然而唐益沒讓符野如意，他沒有提出另一個辦法，而是冷聲說道：“辦法？不，現在要談的不是辦法。”
唐益從凳子上離開，一步步靠近符野，直到他的臉貼在符野麵前，直到他的眼睛占據符野整個視野，直到他能從符野眼中看到他誇張怪異的倒影，他才停下腳步。
怪異的倒影以怪異的腔調開口：“現在要做的，是讓我們的天才意識到，他可以變得平庸一些，變得不那麽‘搗蛋’。”
符野強忍著沒有避開，心中不停默念：“這都是為了兄弟，忍耐，符野，忍耐。”
看到符野配合的姿態，唐益從鼻間重重呼出濁氣，轉身走回凳子上坐下。
“我記得和你說過，等到合適的時候，我會通知你出現。而我還記得，我從沒告訴過你，今天是一個合適的時候。”
唐益看著攥拳低頭的符野，冷聲說道：“那麽，今天，為什麽你要擅作主張？”
符野深吸口氣，回答道：“賭局越早進行，曲聰就能越早解脫，而你之前說的辦法，好像提前一點也沒有關係，所以我修改了計劃。”
“好像？你可真聰明，這都能看出來，更聰明的是，你還自己編了個計劃出來。”唐益冷聲嘲諷。
“今天我在隻是偶然。在你之前的計劃裏，是不是不用靠我，你一個人就能解決問題，之後還能在我麵前狠狠炫耀一下？”
符野低著頭，感到臉上的溫度不斷升高，燙到讓人難以思考。
符野的表現就是答案，唐益揉了揉眉，歎息著說道：“真好，你可真聰明。”
符野的頭更低了，但卻從唐益的語氣中察覺到，唐益的情緒已經不像之前那麽激烈，於是大著膽子問出方才不敢問的話：“之前的方法，還能用嗎？”
“嗬，之前的方法。”唐益回頭，透過檢查室的窗戶看著裏麵的束飛雲。
“你讓他在徐夭夭麵前出醜的那一刻，以前的方法就無法使用了，而你之後盯著徐夭夭的眼神，則讓他以仇視的心態記住了你。”
“徐夭夭？那個女孩？為什麽？”符野疑惑問道，“而且我隻是看了眼，這也能引起他的仇視？太小心眼了吧？”
“他在乎徐夭夭，盡管徐夭夭的笑聲並不針對他，他依然難以接受。所以，以前的方法用不了了，他不會允許你從他身上得到絲毫收獲。至於仇視.……”
唐益看著符野，心中生出怪異的感覺，就像是一個人講述過去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一切都真實存在，但卻總有難言的疏離感覺。
那不是你的故事，唐益心中提醒自己，繼續說道：“如果有人在你最喜歡的衣服上抹了一把爛泥，你會怎麽做？”
“當然是揍他一頓。”符野毫不遲疑地回答道。
“這就是他仇視你的理由，哪怕你隻是看一眼，都是在用肮髒汙染他心中的至高絕美。某種程度上，你後麵的這一眼，給他帶來的惡感更甚於之前的侮辱。”
唐益想著當時的場景，想著束飛雲手上的猙獰拳刺，想著束飛雲當時純粹且強烈的心情，以複雜的語氣對符野說道：“那個時候，他沒打算留手，而以他的實力，你真的會有生命危險。”
“這人有毛病吧。”符野皺眉低罵，沒把唐益話中的“生命危險”當真，疑惑地看著唐益，“你這些都是猜的？會不會猜錯了？”
唐益冷冷地盯著符野。
符野立刻投降，避開目光，問道：“那現在我該怎麽辦，你有別的辦法嗎？”
“有。”
符野情緒高漲起來，興奮問道：“果然！什麽辦法！”
“等。”
符野疑惑地重複道：“等？等什麽？”
“等你變得足夠強，然後我再告訴你下一步。”
“為什麽？”符野急迫說道，“現在就告訴我吧，這樣我能安心的點。”
“告訴了你，我就不能安心了。”
見符野還想開口，唐益搖頭說道：“不要再問，否則你自己想辦法。另外，最近不要出現在徐夭夭麵前，否則這個辦法也沒用了。”
符野欲言又止，猶豫許久，勉強說道：“好吧。”
“記得堅持我教的訓練方法，另外每隔三天我會約你一次，記得留出時間。現在，你可以先去訓練了。”
“哦。”符野有氣無力地應道，拖著腳步朝外麵走去。
唐益看著符野的背影，回想起方才的刻薄言語，默默檢討自己的行為。
“遷怒別人可不是好習慣。”唐益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
榕爺？
不，這個溫潤的嗓音。
是消失許久的何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