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鄭長恭的談話（中）
從不思考的人並不存在。
或早或晚，或多或少，人們總會去想，他們活著可以因為怎樣的理由，而生活又能被賦予怎樣的意義。
遺憾的是，這些命題太過宏大和神秘了，它似乎遠遠超出了個人能力的邊界。
於是，麵對這些問題，每個思考的人都會心生退意，繼而從無數聽來的道理中挑出一個，匆忙地將它蓋在問題上麵，接著表現出解決問題的欣然姿態，就此結束短暫如煙火的情緒和思考。
退縮從來都是有用的途徑，不是嗎？
然而，困惑和懷疑隻是被暫時按下，它們不會因答案的存在而消失，當問題再一次被提出，而他們又被要求慎重回答的時候，那些困惑和懷疑又會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就好像答案從未存在一樣。
鄭長恭的答案消失了，或者說，他本就沒有過答案。
報效國家隻是個空洞的口號，鄭長恭既不清楚他該做些什麽，也不知道他能做些什麽，他就像初到陌生城市省親的少年，除了手上一個語焉不詳的地址，他對一切都毫無頭緒。
麵對楊謹的問題，鄭長恭沉默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楊謹沒有催促，目光從鄭長恭身上收回，再次動步走向食堂。
鄭長恭無聲跟上。
一路無話。
同樣的沉默前行，這一次鄭長恭沒再感到尷尬和難受，一方麵因為楊謹已經表露了重視的態度；另一方麵，楊謹的問題在鄭長恭腦中飄蕩不去，他分不出精力再為沉默而尷尬。
他所期待的未來是如何模樣？這真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兩人一起進入食堂，在窗口取了相同的簡餐，楊謹的目光在大廳中掃視一圈，然後帶著鄭長恭在一處頗為空曠的位置坐下。
鄭長恭仍然對答案毫無頭緒，咀嚼著米飯，看著眼前麵色平靜的楊謹，鄭長恭忽然生出個想法，立刻開口問道：“楊主任，您呢？”
楊謹抬頭望著鄭長恭。
“您的答案是什麽？您設想的未來是什麽？”
楊謹注視著眼前的少年。
少年神色天真，真誠地在向他發問，那副不諳世事的模樣，不論看過多少次，楊謹依然感到無奈和厭煩。
然而該說的話依然得繼續說，該做的事依然得繼續做，想要有所成就，必須擁有妥善管理自身情緒的能力，這個道理楊謹早就領悟了。
“在你找到答案之前，我不能讓你聽到我的答案。”
楊謹平靜開口，臉上沒有笑容，他清楚這個時候不需要微笑，對鄭長恭這類學生來說，威嚴和莊重，比起打成一團的和氣更有效果。
鄭長恭疑惑問道：“為什麽？”
“因為它會束縛你的思考。”楊謹嚴肅地看著鄭長恭，“你會下意識地將其作為正確答案的範例，用相似的理由相似的脈絡，得到一個本不屬於你的答案。”
“我不會。”鄭長恭打算辯解一番，他確實想知道楊謹的答案。
楊謹搖了搖頭，用肯定的語氣說道：“每個人都需要意義的支撐，而在找到答案之前，人們總會用別人的意義作為支撐，哪怕荒誕和空泛他們也能簡單接受。他們會下意識地忽略其中的問題，就像你過去的想法。”
楊謹輕歎一口氣，繼續說道：“你還沒有找到你自己的答案，現在的你無法擺脫別人的理由，所以我不能告訴你，不該告訴你。”
鄭長恭皺眉，他不接受楊謹的說辭，但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猶豫片刻，鄭長恭放棄了追問，開始埋頭吃飯。
楊謹也在默默吃著，但是目光卻越過鄭長恭望向遠處。
鄭長恭很快發現了楊謹的動作，咀嚼著口中的食物，轉頭看向楊謹目光的方向，意外看到了熟悉的麵孔。
唐益？
在和人打架？
鄭長恭愣了一下，轉頭看著對麵的楊謹，臉上顯出掙紮的神情，片刻後還是放下了筷子，對楊謹說道：“楊主任，他們在打架，我們不用阻止嗎？”
“為什麽要阻止？”
聽到楊謹的話，鄭長恭瞪大了眼睛：“可是？學生打架不是不應該的事情嗎？”
楊謹沒有回答鄭長恭，而是帶著老師的教訓口吻問道：“你認為異能最大的作用是什麽？”
鄭長恭回答不上來，而且也不明白這個問題和現在的場景有什麽關係。
他往唐益的方向瞥了眼，按耐著略有些焦急的情緒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是他們.……”
“是破壞。”楊謹打斷鄭長恭的話，目光依然望著那邊的爭鬥，“無論什麽種類，什麽效果，異能的本質就是武器，它的主要功能就是用來爭鬥和破壞。”
“而你們。”楊謹看向鄭長恭，“你們是武器的掌控者，你們與武器並生。”
“所有的武器都需要通過不斷訓練進行掌握，而最好的訓練方法，就是通過最直接、最幹脆、最指向武器本質途徑——破壞。”
“所以沒必要阻止，由他們去，隻要沒有鬧出人命，他們想打就盡管打。”
“但是.……但是……”鄭長恭的目光在唐益和楊謹的方向不停來回，他無法理解楊謹口中的話，這和他想象中的學校偏離太多了。
楊謹注視著鄭長恭，等待他的動作，也許是感覺到目光的壓力，雖然難以接受楊謹的說法，鄭長恭依然坐在位置上沒有離開。
楊謹在心中一聲歎息。
似乎不是個重情義的人，又或者隻是單純的思維不夠敏捷，沒能領會他話中的意思，否則，鄭長恭完全可以過去用武力阻止唐益的爭鬥。畢竟，他說過了，武器的戰鬥不需要阻止。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不屬於值得重點培養的類型，但是之前表現出的那份蓬勃欲望，倒是可以稍稍費心加以引導。
楊謹的手指在桌麵上輕叩，他對鄭長恭的交談結果已經不抱期望了，望著那邊圍觀的徐夭夭等人，楊謹開始考慮，計劃中的下一個交談對象是否應該稍作調整。
唐益，這個合則縣的高中生似乎頗受關注。
在唐益出現在餘生身後時，楊謹已經把唐益列在了計劃表之中，隻是為了避免引起旁人的注意，楊謹原本準備將唐益的位置放在靠後的位置。
但是……
看著唐益和束飛雲的打鬥，楊謹猜想，在唐益已經引起頗多注意的情況下，刻意避開和唐益的談話，或許反而會讓別人生出其他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