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鄭長恭的談話（上）

  新曆20年，9月12日，周五，晴。


  楊謹的邀約毫無征兆。


  臨近下課的時候，楊謹從2班的窗戶路過。


  在將要踏離2班的時候，楊謹停下腳步，背手望著遠方，看起來像是巡視過程中無意見到怡人的風景，因而乘興停步開始欣賞。


  一些消息靈通的人，心中大抵有了猜測，注意力無法再集中於老師的授課，目光不時朝著窗外移去。


  2班的老師皺了皺眉，看了眼時間，距離下課隻有寥寥幾分鍾，最終還是選擇按捺脾氣，不去出聲喝離仿佛恰巧停步的教導主任。


  鄭長恭不在分神的學生之列。


  鄭長恭不是“消息靈通人士”，就算他是，他也不會相信，以他表現出的普通成績，教導主任會越過無數學生而找他單獨談話。


  所以，當下課鈴聲響起，當周邊無數同學磨蹭著不肯離開，然後一名同學帶著審視和疑惑通知鄭長恭，告訴他楊主任在門外等他時，鄭長恭的心中生出遠超眾人的驚訝和不解。


  一個臉帶失望的學生靠了過來，也許是為了投資友誼，小聲把楊謹有意與學生聊天的消息告訴了鄭長恭。


  鄭長恭的驚訝更深，與此同時，隱藏的竊喜和驕傲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


  在眾人或豔羨、或嫉妒、或輕鬆、或戲謔的目光中，鄭長恭快步走到楊謹的身邊，心情過於激動，以至於他的雙手都開始輕微顫抖。


  這種被目光聚焦的感覺，這種眾星捧月、萬眾矚目的感覺，這種一直期待然後終於實現的感覺……太棒了！

  鄭長恭竭盡全力想要維持嚴肅的表情，他不想讓別人覺得他得意忘形，然而內心的喜悅太過強大了，它總在嚐試拉扯他的嘴角，鄭長恭努力抵抗，結果卻是在臉上扯出一個本人無法察覺的怪異微笑。


  人群中多出了不屑的目光，鄭長恭察覺到了，但是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


  帶著怪異的微笑，鄭長恭走到楊謹身邊，還沒開口，楊謹冷淡的目光掃來，用慣常嚴肅的聲音說道：“跟我來。”


  說來奇怪，隻是楊謹看了一眼，鄭長恭心中所有的激動卻忽然冷卻了，好像一座冰山蓋在了渺小的火盆之上，火焰的抵抗弱小到讓人懷疑它的存在。


  兩個人一起朝著學校食堂走去，鄭長恭臉上的表情慢慢恢複。


  難言的沉默包裹著空氣，鄭長恭吃力地呼吸著，心中開始生出無法忽視的恐慌情緒。


  會不會他們猜錯了？


  會不會，楊主任不是想和優秀學生聊天，而是要教訓一些不合他心意的學生？

  若是滿意的學生，楊主任的表情怎麽會如此嚴肅，怎麽會.……一直一言不發？


  熟悉的路途變得漫長且陌生。


  鄭長恭的心情越來越緊張，連走路的動作都開始僵硬，他甚至不敢轉頭偷看楊謹的表情，隻能直直地看著眼前的道路，試圖用距離和景物的變化來緩解越發緊張的情緒。


  “你對自己的未來有什麽想法？”


  終於，在鄭長恭幾近無法忍耐的時刻，楊謹開口說話了，一開口就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然而，難解的問題也比沉默更好，鄭長恭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開口回答：“未來我想用異能報效國家！”


  楊謹轉頭看著鄭長恭的眼睛，目光中帶著審視，似是在判斷鄭長恭這句話的真假。


  鄭長恭勇敢地對視，他想給楊謹留下一個好印象，而且他說的確實是他的真實想法，他不用為此感到心虛。


  也許是被鄭長恭的堅定打動了，楊謹很快收回了目光，雖然沒有露出微笑，但是在鄭長恭的眼中，楊謹的臉上的線條似乎更柔和了。


  楊謹回過頭，目視著前方，繼續問道：“報效？這個回答太籠統了。”


  “有人會選擇從軍，可以是一線戰士，外抗強敵，守衛邊界；也可以是暗處秘員，內察奸細，護國安寧。”


  “有人會選擇從警，利用超凡的強大力量，解決普通人難以解決的困難敵人，保護民眾的生命和財產。”


  “有人會選擇投身於社會生產，利用超凡的特殊技巧，以更經濟、更高效的手段促進國家經濟的進步。”


  “還有人會選擇深入各種研究，或是幫助學者探尋異能的奧妙，或是用心拓展異能的邊界，用漫長的付出為國家的發展鋪路，用盡心的思考為後來者指明。”


  “當然。”楊謹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注視著鄭長恭的眼睛，用嚴肅的語氣說道，“還有的人終日噩噩，他們享受力量帶來的特權，滿心歡喜於自身的優越和特殊，心中卻無絲毫為別人、為國家努力的念頭。”


  “那麽你呢，你能用什麽方式報效國家？”


  鄭長恭沒能立刻回答，他從沒想過如此複雜的問題。


  從有意識以來，所有人都告訴他，讀書是他唯一的出路，於是他不用思考，他下意識地認可了讀書重要的道理，然後在學習上用盡他所有智慧，拚盡全力獲取一個令所有人都滿意的分數。


  至於為什麽讀書，為什麽讀書是唯一的出路，沒人給過他詳細的解釋。


  事實上他也不需要理解，他隻用聽話去做就好了，隻要做到他們所說的事情，就能獲得長輩的讚揚和獲得同輩的欣賞，那其餘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之後，他覺醒了異能，一切都發生了變化，人們忽然換了個說辭，異能取代讀書成為了最重要的事情，與此同時，另一個信念也被不斷提起——努力開發異能報效國家。


  同樣的，異能為什麽重要，他們該如何報效國家，沒人給過他解釋。


  至於這些轉變給鄭長恭帶來了多大的衝擊、多大的困惑？沒人在乎。


  鄭長恭也不在乎。


  雖然困惑，雖然茫然，但是隻要延續過去的經驗去做就好了，隻用知道，“努力提高異能”和“報效國家”就好了。


  鄭長恭從未思考過它們的意義，那不是他該費心的東西，以往的經驗告訴他，總會有人告訴他應該怎麽想、應該怎麽做，而他自身的思考和想法無關緊要。


  於是鄭長恭坦然地活著，按照“全新”的想法，努力提高排名，盡心訓練異能，並且隨時做好響應命令的準備。


  直到此刻，直到楊謹給他提出這個問題。


  鄭長恭無法回答，他隻能茫然地抬起頭，用沒有焦距的眼睛對著楊謹說道：“報效國家就是報效國家啊！什麽方式都可以。”


  “那是別人的答案。”楊謹停下腳步，“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我的答案？”鄭長恭無意識地重複。


  楊謹盯著鄭長恭的眼睛，眼光仿佛越過了一切，找到了深藏其中的火種：“你的答案。你真正在意的，真正想要的東西，你真正期待的未來，那就是你的答案。”


  “現在，鄭長恭，我再問你一次，你對自己的未來有什麽想法？告訴我你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