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天台
夏楠鶯帶著唐益離開。
走出醫務室，走過環形走廊，推開一扇虛掩的房門，最後兩人來到一個安靜無人的房間。
如實訓樓一直呈現的建築風格，這個房間異常寬大，橫縱都有十米之長。與近乎奢侈的空間相比，房內的陳設卻簡單到有些潦草，除了一扇類似電梯的金屬門，和懸掛在門旁暗灰色的液晶屏，隻有右側擺著兩張棕色沙發，在白色的房間裏尤其顯眼。
唐益有些無聊地想著，也許當初設計者在圖紙上隨意勾出房間，之後竟忘了認真修改布局，否則，至少也該在沙發旁邊擺上一張桌子。
唐益漫無邊際地放任思維，想法毫無邏輯地在各種話題間跳躍，任由夏楠鶯拉著他靠近金屬門。夏楠鶯抬手伸向液晶屏，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停下動作，轉頭微笑地看著唐益。
“來，站在這裏，把手放在液晶屏上。”
夏楠鶯鬆開了唐益的手，溫度消失，讓唐益心中一陣失落。
他按著夏楠鶯的要求，站在液晶屏前，手觸向屏幕。
屏幕自動喚醒，簡無一物的界麵，沒有任何可供操作的圖標。
屏幕右側有四個小巧的指示燈，因為唐益的動作依次閃爍，緊接著屏幕上方的攝像頭亮了一下，然後從屏幕裏傳來合成器的提示音：“驗證通過。”
金屬門後傳來繩索滑動和停止的聲音，金屬門緩緩打開，露出裏麵的景象。
確實是電梯。
唐益睜大了眼睛，環顧寬大的房間，難以理解他們居然為了一間電梯如此費心地安排。
站在唐益身後的夏楠鶯沒有意外，臉上帶著意味難測的笑容，輕輕推了推唐益的後背，跟在唐益身後走進電梯進入電梯。
右側按鍵自1至12，夏楠鶯點了12，安靜地站在唐益身旁。
封閉的空間，靜止的動作，唐益感覺到尷尬的味道在空中漂浮，猶豫片刻開口說道：，“有點浪費吧，這麽大的房間，甚至還擺上了兩張沙發，隻是電梯而已，難道有誰會在這裏坐著？”
夏楠鶯恢複了以往的安靜神情，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沒有看著唐益，而是抬頭盯著數字的跳動，回答道：“電梯會驗證指紋和相貌，沒有權限的人無法通過驗證，想要進來，隻能等待有權限的人解鎖，所以偶爾還會用上沙發。”
“權限？”唐益的目光移向按鍵，“之前鄭長恭說，7樓以上都沒有開放，但是這裏的數字包括了7層，也是需要權限解鎖嗎？”
夏楠鶯：“現在確實上不去，按鍵7至11，按了不會有反應。”
“那12層？”
叮，說話的當口，電梯到了。
夏楠鶯俏皮地眨眨眼睛：“暫且保密。”
夏楠鶯變得不同了，唐益此前一直對此感到失落，然而現在，他的心卻因夏楠鶯的不同而一陣輕晃，如飲醇酒，醺醺然不知方向。
以前的夏楠鶯不會有這般動作。
兩人走出電梯，當先入目的是一道平緩向上的斜坡，順著方向望去，能看見被限製在方寸之間的陰沉天空。
雨早已停了，有賴合理的設計，地上雖然殘留著水痕，但是沒有形成明顯的水窪。
唐益好奇地左右張望，夏楠鶯移步踏上緩坡，唐益趕緊收回目光，快步跟上。
兩人安靜向上，沒有言語。
狹小的出口在視野中逐漸放大，天空也隨著他們腳步的靠近而變得越發寬廣，四下一片安靜，鞋底在略帶濕意的地麵上摩擦出有趣的響聲，令唐益的精神逐漸舒緩。
別再想了，什麽都別，這樣就好，怎樣都好。
唐益不再分心，不再揣測夏楠鶯的行為和想法，也許多餘的精力無處發泄，唐益對環境的感覺越發清楚和敏銳，所以當他踏上天台的那一刻，當他看到毫無遮擋的天空，聽到響在耳邊的風聲時，他感覺到了自心深處的喜悅。
下過雨的天空，雲層壓在頭頂，仿佛觸手就能碰及。
明暗變化的雲塊帶著壓抑的力量，一場大雨呼之欲出。
還有那目無遮擋的視野，造型各異的大樓嵌入各色林景，再往遠處，一片小湖在風中化為無數碎片。
唐益欣喜地笑了。
這是隻能體會不能言說的喜悅，它是奇險山峰的壯美，是雪境秘地的靜謐，是大漠孤煙的遼闊，是路邊野花的鮮活，它是隻屬於當事人的獨特體驗，任何轉述都無法完整傳達。
唐益興奮地望向夏楠鶯，快樂不是獨享的東西，與別人分享總能讓快樂更上一層，尤其，分享的對象與眾不同。
夏楠鶯此時也正看向他，目光中帶著相似的喜悅，兩人目光對視，一時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唐益當先移開目光，在某種羞澀情緒的驅使下開口說道：“這裏真是個好地方。”
“嗯。”夏楠鶯依然看著唐益，“第一次到這，我就想著，以後一定要和你一起看這風景。我本以為需要很久，沒想到……”
夏楠鶯沒有說下去，唐益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地開始相信夏楠鶯之前的話，不由地相信，夏楠鶯此前的憤怒源於心虛，而眼前迥異的行為則來自無法再隱藏的心意。
在想要欺騙自己的時候，人們總能輕易找到理由。
然而，誰又能夠確定，自我的欺騙一定是糟糕的事情？在這詭異的世界，說不定那些看起來分明錯誤的想法，反而可以走向人人期待的結局。
唐益完全說服了自己，他甘心沉溺於此刻，於是他再次看著夏楠鶯，輕聲回應夏楠鶯之前的問題：“我喜歡你。”
夏楠鶯安靜地回望。
“你走之後，我一直在想你。”
夏楠鶯依然安靜，沒有指出蘇小蘋的存在，她不會在此刻提起蘇小蘋，這是隻屬於她的時刻。
“我一直期待著見你。”
唐益停了下來，沒再繼續講下去，重逢的一切不足多提，他隻想趁著這一刻的喜悅，這一刻的無法自控，將心意完整地陳述。
沒有誤會，沒有猶豫，沒有逃避。
夏楠鶯安靜地聽著，沒有回答，隻是默默伸手放在唐益的掌心，唐益立刻用力握住，透過肌膚感受彼此的溫度。
兩人走到天台邊緣，無聲靜立，天台的風一刻不停，帶著初秋的涼意，唐益毫無感覺，他的身體被暖意包圍著，絲絲縷縷仿佛永不停歇。
此時此刻，他這輩子都不會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