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審判
故事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第一眼看過去平平無奇的女孩，臉有些圓，眼睛有些過大了，總給人一種迷糊懵懂的感覺。
歐陽易並沒有在意這個女孩，第一眼沒有，第二眼沒有，此後許許多多次視線掠過，依然沒有，學習已經抽空了他所有的精力，他再無餘力關注一個普通的女孩。
故事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那其實是一個非常尋常的午後，歐陽易想著心事朝教室走去，避開身前的一個學生，靠著牆沿繼續向前，然後被另一名學生阻擋。
歐陽易不耐煩地抬起頭。
少女手伸向牆外，五指張開，細長白皙的指節似精靈般搖動，仿佛感知到旁人的視線，少女轉頭，正迎上歐陽易不耐的目光，發出一聲羞澀的驚呼，右手連忙收回掩住嘴巴，露出一個帶著歉意的笑容。
歐陽易曾無數次回想起這段相遇，時間總會在此變得緩慢，少女的每一個動作、臉上的每一絲變化，都如定格畫般清清楚楚地呈現，讓人忍不住懷疑，世界也許真的是隨著她而轉。
如果能有更多思考，歐陽易會做出更好的選擇，但是當時缺氧的感覺讓他無法靜心，他隻感覺無比心慌，強烈的感情譏諷他配不上這種程度的美好，驅使他立刻逃開，所以他做了一個後悔莫及的動作，他甚至沒有回應一聲，低下頭匆匆離開。
糟糕且惡劣的第一印象！
歐陽易事後無比懊惱，但他再也沒有機會改變，他隻能獨自站在角落開始遙望，看少女的言笑晏晏，看少女的愁眉不展，看少女在平靜日常中一天又一天變得越發美好。
顧雯，真是個好名字。
想到這裏，歐陽易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感傷，他還未及反應，這縷情緒便已消失不見，隻由得記憶繼續推進。
異能覺醒的過程很普通，一枚硬幣從歐陽易手中滑落他，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明明抓了個空，硬幣卻像有靈性般回到了他的手上。
在接觸硬幣的那一瞬間，歐陽易本能地理解了操控金屬的異能，並且模糊感覺到了精神力的存在，更讓他驚喜的是，他可以通過擴展精神力的方式，將視野蔓延至雙眼無法接觸的地方。
他不用再藏身於角落，小心翼翼隱藏自身存在，偷偷地注視顧雯生活的碎片，而是可以用一種更為隱蔽的方式看到她更多的生活。
“這樣不好。”心中響起一個聲音，沒有引起歐陽易的注意，更不可能改變歐陽易的決定。
蔓延精神力無比困難，想要跨越兩個教室的距離更是難上加難，歐陽易的嚐試一次次以失敗告終，每次都以頭疼欲裂作為結束，但是他沒有放棄，強忍著對於痛苦的抗拒，強忍著本能的逃避，一次又一次發起衝擊。
在日夜不停的嚐試中，足足過去一個月，歐陽易終於能夠在教室中“看到”顧雯。
如果了解得更多，之後也許就能找到一些有趣的話題，也許就能有勇氣上前打招呼，抱著這樣的想法，時間在一日又一日的重複注視中過去。
然後，楊舒和楊守心出現了。
不用太多眼力，歐陽易能夠發現，楊守心癡迷於顧雯。
有些人總覺得，學生都是天真不諳世事，對於階級、財富之類概念毫無了解，爭強好勝時候毫無顧忌，總是帶著莽撞和愚蠢一往無前。
然而，如果當真在衣食住行上有著巨大到無法逾越的差距，誰能做到徹底無視這些差距？
歐陽易做不到，所以他退縮了，正如他此前的無數次退縮，隻是這一次，尤其痛苦。
顧雯不喜歡楊守心，這個結論沒有令歐陽易感到欣喜，因為在顧雯拒絕楊守心的同時，她的目光總是不自覺朝著楊舒偏移。
喜歡也許不意味著占有，也許祝福是更高程度的喜歡，歐陽易這樣寬慰自己，心中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懦夫，那隻是借口。”又是一個聲音，冷淡地在心中響起。
那個下午，顧雯收到一封信。
那個下午，同樣偷看了信的歐陽易失魂落魄，早早離開學校，他沒有能力勸自己祝福，隻能選擇離開。
那個晚上，意外發生了。
如果他早早告白。
如果他警告楊舒。
如果他沒有離開。
如果。
如果，這真是一個極好的詞，總能給未來帶來無限的可能，填充無限的想象，然而那些想象孕育的並非滿足，而是更大更深的空洞與虛無。
深陷於那些虛無，歐陽易開始了他的複仇。
眼前的一切畫麵開始加速，時間迅速來到殺死楊守心的那個晚上，歐陽易使用異能將楊舒的身體固定在樹上，越看越是厭惡，於是將“屍體”改造成極具衝擊力的“印象畫”。
做完這一切，歐陽易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榕樹之下，注視著楊守心怪異的死狀，努力平複殺人帶來的恐懼和自我厭惡。
那個聲音再次出現。
“殺死楊守心情有可原，但是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
“因為嫉妒、因為占有、因為後悔，因為種種情緒，但是真的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歐陽易還沒來得及回應這個聲音，眼前的畫麵又一次開始飛速變幻。
考場殺人，餘生，趙青青，陳念和吳用的接觸，那個聲音一次又一次出現，一次又一次質疑他的初衷，一次又一次叩問他的本心，讓他不由得開始思考——“他的行為，究竟有幾分合理存在”。
在甜品店考驗唐益的那個晚上，歐陽易專程去了一趟學校。
夜風走過空地，歐陽易心情無比失落，忽然感覺眼前的一切無比可笑，為了複仇他做出很多努力，然而他與顧雯之間唯一的聯係，唯一共有回憶的地方，居然隻有“學校”這樣一個普通的地方。
站在夜風中，在一片漆黑寂靜之中，一股衝動從心底湧起，歐陽易再控製不住自己，深吸口氣放聲大叫道：“顧雯，我對你來說算是什麽！”
沒有回應。
當然不會有。
歐陽易暢快地笑出聲來，心中久違地感覺到了釋然，也就在這一刻，一道白光刺破夜色，向下蔓延成一道巨大的裂縫，伴隨著布帛撕裂的聲音，歐陽易的身體被拖拽著衝出裂縫，重新回到那片廣闊荒涼的空間。
在歐陽易身前，一道身高十米的虛影靜靜漂浮，漆黑如墨的鬥篷掩住它全部身形，它蒼白如枯木的雙手從袖口露出，手上握著一柄冒著冷冽寒光的巨大鐮刀，歐陽易甚至能夠從刀身看到他的身形。
“死神”。
又是一陣布帛撕裂聲，在歐陽易不遠處，唐益從裂痕中出現，臉上帶著十足的憤怒，頭微微下壓，眼睛上翻，用外露的厭惡目光冷冷注視著歐陽易。
“咚、咚、咚。”
荒野空間忽然響起三聲鍾鳴，聲音悠遠蒼茫，帶著令人信賴的厚重感覺。
歐陽易和唐益同時抬頭看向“死神”，“死神”將鐮刀高舉過頭，一個冷漠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在他們心中響起，向他們解釋了眼前的一切。
“人人都將實言。”
“確定彼此對錯。”
“罪人將受審判。”
無形的力量包裹歐陽易，驅使他說出心中真實的想法，歐陽易沒有與這種力量抗拒，他帶著方才那種釋然情緒，平靜開口道：“我有罪，唐益無罪。”
另一邊，唐益的聲音同時響起：“我無罪，歐陽易有罪。”
“公義已成。”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這次不再是心中傳遞，而是在整個廣闊空間擴散回蕩，天空中無數餘音重疊在一起，形成一陣恢弘盛大的音流。
死神的鐮刀橫著從唐益和歐陽易頭頂劃過，一道無形細線被割裂，兩個靈魂從彼此的身體中躍出，在空中茫然對視。
無數的記憶湧入腦中，與方才的記憶形成劇烈的衝突，兩種不同的認知相互征戰，最後還是後來者更勝一籌。
“歐陽易”想起了一切，他才是唐益，他與歐陽易有著不同的認知、不同的思維，所以他永遠不會變成歐陽易。
靈魂恢複了原本的麵目，歐陽易神情錯愕，茫然攤開雙手放在眼前，抬起頭看向唐益，正準備說些什麽，卻被忽然出現的聲音打斷。
“一致認為，歐陽易有罪，一致認為，唐益無罪。”
“罪定。”
“行刑。”
伴隨著冷漠而恢弘的聲音，巨大的死神鐮刀朝著歐陽易重重斬下。
“無知之幕”，有興趣可以搜搜是什麽東西。這一章感覺情緒不夠到位，如果篇幅再長一些會更好，等之後第一卷寫完再修改吧，因為我的存稿……終於徹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