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變化
楊懷義當然沒有看過錄像。
看著楊懷義嘴邊凝滯的，似嘲諷似滿足的微笑，唐益立刻明白，楊懷義一開始就想求死。
歐陽易可能也明白了，但是依然選擇出手。
任何對於顧雯的侮辱都不可原諒。
沉重的屍體落在地麵，發出一聲悶響，汩汩水流聲不停，哪怕閉著眼睛也能想象那個畫麵。
蘇小蘋的頭埋得更深。
唐益低著頭，看血液順著地板蔓延，一點點靠近地上的楊舒。
也許是血腥味，也許是潮濕感，也許是昏迷的時間足夠長。
楊舒醒了，睜開眼睛，父親暗淡無光的雙眼對著自己，瞳孔中倒映出他狼狽的模樣，令人心慌。
血液黏稠帶著腥味，貼在臉頰上，讓人想要迫不及待逃離，但是楊舒卻毫無動作，心裏隻剩下一個念頭——令人敬仰的、強大的、仿佛無所不能的父親，死了？
這是個夢吧，為什麽還沒有醒？
歐陽易上前一步，右腳踩在楊舒的頭上，將那張臉緊緊貼著地上的血泊，腳下的臉頰扭曲變形，帶給人強烈的施虐的快感，即使是現在，歐陽易也在心中感覺到了一絲興奮。
踩踏動作讓楊舒清醒過來，他終於確定，眼前一切誇張的景象，都是在現實中真實發生的事實。
“爸！”
楊舒發出一聲痛苦的長嚎，使盡渾身氣力掙紮，看起來如同腐屍中不斷扭曲的蛆蟲。
惡心、狼狽，軟弱無力。
唐益閉上眼睛，物傷其類，不忍再看。
歐陽易隻是踩著楊舒的頭，沒有多餘的動作。
既沒有精神力禁錮楊舒的身體，也沒有試圖打暈楊舒。
歐陽易隻是帶著挑剔的目光欣賞一切，看著楊舒費力掙紮，劇烈的動作帶起無數的血液，不僅染紅了楊舒的衣服，還濺濕了歐陽易的褲腳。
歐陽易仍覺得不夠完美。
複仇是什麽？
將敵人殺死，曝屍荒野、無人收斂，然後便能轉身，滿懷喜悅地投入全新的生活？
歐陽易不認可這種複仇。
複仇是更凶殘更惡劣的東西。
它不僅要殘忍地摧殘敵人的肉體，讓敵人感受到切膚的無法忍受的痛苦，還要用殘忍的方式一點點折磨對方的精神，摧毀對方的尊嚴、榮耀、信仰，以及對方為之奮鬥的一切。
歐陽易感覺自己的頭腦前所未有的清明，能夠站在更高的地方，用更冷靜的目光審視常人世界的一切。
過去的他隻想要殺死自己的仇人，那是多麽愚蠢多麽天真的想法。
他獲得了更強大的力量，卻沒有在心智上匹配這份強大，他依然用常人世界的一切去規範自己的行為，束縛自己的想法。
多麽愚蠢。
這一切的轉變始於那聲低語。
也許那不是惡魔，而是神靈的福音，是神讓他自願獻上一切，就像亞伯拉罕獻上自己的兒子以撒一樣，然後他便可以在神麵前蒙恩。
看著眼前楊舒傷心欲絕的表情，歐陽易意識到，楊舒對楊懷義的感情非常深厚，這讓他心中萌生一個有趣的想法。
歐陽易看著楊舒，用平和的口吻說道：“看到他嘴邊的笑容嗎，他和我達成了一個交易，他死你活。”
楊舒渾身一震，身子也不再掙紮，那副悲傷的麵容添上一雙混雜震驚和懷疑的眼睛。
歐陽易非常滿意楊舒這個反應，繼續說道：“你的父親比你想象中更愛你，父母總說願意為子女犧牲一切，然而他們其實真正願意犧牲的隻有時間和金錢，遠遠不能涉及真正珍貴的東西。”
“你的父親，他真正做到了這一點，他為你犧牲了性命，帶著坦然和微笑迎接死亡。”
“你愛你的父親嗎？”
楊舒沒有回答歐陽易的問題。
楊舒抬起右手撓向踩在頭上的腿，他已經幾近瘋狂，腦中隻想著如何能給對方造成傷害。
然而那條腿像鋼鐵一樣堅硬，不論楊舒怎麽努力，上麵沒有出現哪怕一個細小的傷口。
也許是不堪其擾，那條腿挪開了，楊舒轉過頭，死死地盯著歐陽易的眼睛。
“這個眼神，真棒。”
歐陽易臉上帶著暢快的笑容，這是他出現以後露出的第一個笑容，他甚至能夠帶著些許好心情，模仿那個不久前痛揍自己的可惡男人，笑著說出這樣一句話。
那個男人，餘生，也許才是真正掌握異能之道的人。
“你覺得你的父親愛你嗎，看你現在這個表情，你肯定是這麽認為的。”
“你愛你的父親，你期待你的父親也愛著你，哪怕心裏清楚事實不是如此，你依然願意欺騙自己相信我的話。”
“我問你，楊舒，你的父親愛你嗎？”
楊舒沒有回答，繼續自己的動作，他起不了身，隻能貼近歐陽易奮力拍打，嘴裏怒吼道：“死！死！！死！！！”
歐陽易滿意地仰起頭，閉上眼睛感受這一切的美妙。
他喜歡現在的自己，改換視角以後，天地的一切都煥然一新，他不再平庸且懦弱，而是能夠居高臨下決定他人的生與死，掌握他人的喜悅與悲痛。
歐陽易冷聲說道：“認清事實吧，楊舒，剛才的一切都是騙你的，你的父親根本就不愛你，你自己也清楚這一點。”
“他與我的交易，不是用自己換你的性命，而是用你的性命換他。”
“他說一切都是你的行為，他與我痛罵你的愚蠢，他說你不是他的兒子，他說隨便我怎樣對你。”
“看到他嘴邊的笑容了嗎，我答應他了，然後我騙了他，你得死，他也得死，我對他做的事情，就像我現在對你做的。”
“如果你不信，你去問問旁邊的兩個人，他們什麽都看見了，真正的事實。”
楊舒渾身一顫，頭不自覺地轉向唐益，目光中充滿了軟弱和退縮。
這個說法更符合楊舒的認知，更像真切的事實，楊舒心中已經認可，但是仍然抱有一絲微渺的希望，希望能夠聽到唐益的否認。
歐陽易的目光與楊舒一起轉過來。
唐益沉默。
在歐陽易說出最後一句話時，蘇小蘋的手突然環過來，整個徹底抱住唐益。
唐益能夠感覺到，那雙手還在顫抖。
不能否認，這就是蘇小蘋的意思。
歐陽易已經瘋了，歐陽易可能做出任何事情，唐益也清楚這一點。
唐益沉默，沉默地看著楊舒眼裏的希望逐漸熄滅，最後染上絕望的灰霧。
楊舒的身子軟軟倒在地上。
不再掙紮，不再激憤，麻木等待自己的結局。
歐陽易露出滿意的微笑，然後注意到環著唐益的手臂，想起曾為自己按捺放棄的一個念頭。
歐陽易上前兩步，側頭看向唐益背後的蘇小蘋。
少女的頭埋在唐益的背上，隻露出精致小巧的耳朵。
“履行承諾吧，蘇小蘋，你死他活。”
歐陽易的聲音，猶如惡魔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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