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懷義
懷義。
“懷”可以解釋為“心懷”,“義”則有多種解釋,“正義”“忠義”“仁義”,終歸是類似的好詞。
楊懷義一直不喜歡這個名字。
直白、膚淺、愚蠢。
直到十八歲的時候,楊懷義在書上看到一句話,“恃才好術者,必不能感恩懷義”。
這才應該是這個名字應有的含義。
“篤篤篤。”
車裏響起沉悶的聲音,有人在敲他的車玻璃。
楊懷義猛然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司機不知何時將車停在路邊,一個中年男人端著茶杯,正在車門外注視自己。
大街上端著茶杯?
楊懷義心中生出怪異的感覺,這種感覺剛剛浮現,立刻被驚懼和疑惑取代。
中年男人打開車門,坐在楊懷義身旁,而司機開門下車,依著車門抽煙。
“楊先生,請冷靜些,我叫陳念,對你並無惡意。”
在陳念開口的一瞬間,理智壓倒其餘所有情緒,重新占據楊懷義的身體。
楊懷義推了推眼鏡,默不作聲看著來客。
在這場名為沉默的遊戲中,先開口的人會成為遊戲的輸家,或者對方暴露前來的意圖,或者楊懷義暴露忐忑的心緒,輸家將會失去下一場遊戲的主動權。
楊懷義熟悉這一套規則,他有信心在這場遊戲中獲得勝利,但他不知道的是,這些規則隻適用於普通人的世界。
陳念態度隨意地開口了:“楊先生,你覺得生命的價值能夠衡量嗎?”
“當然不能。”楊懷義不假思索地回答,這個答案是每個黨員都能記住的標準答案。
“但是你想,如果出了車禍,那麽賠償總會是一個具體可衡量的數字,這說明生命其實可以衡量的,不是嗎?”
楊懷義能夠輕易反駁這個論點,但是那毫無意義,這不是哲學論辯,這隻是兩個世俗之人的交鋒。
對方拐彎抹角,這種時候,楊懷義會做的隻有一件事——中軍直入。
“你究竟想說什麽,直接說要求,我趕時間。”
陳念輕輕吹開漂浮的茶葉,小嘬一口,身體向後靠在絨墊上,發出一聲舒服的歎息。
“我在想,究竟需要怎樣的代價,楊先生,你願意主動放棄自己的兒子呢?”
“不可能。”楊懷義神色堅定。
陳念轉過頭,驚訝地發現,楊懷義的念頭居然如他的口氣一般堅定。
有趣。
陳念笑著說:“楊先生不要急著拒絕,不如先聽聽你將能夠獲得什麽。”
楊懷義閉上嘴巴,他心意已決,但他願意給與對手足夠的尊重。
陳念抬起右手,直視楊懷義的眼睛,豎起一根手指。
“第一,你信任且敬仰楊謹,我可以讓他對你報以同樣的信任,讓他將你視為生死與共的知己。”
“第二,我可以為你們找到一名省級實權靠山,讓你們之後的仕途順風順水。”
“第三,你可以挑選一名你能接觸的女性,我能讓她與你組建家庭,為你生下新的兒子,哪怕那個女人本身就有家庭。”
看著陳念豎起的三根手指,楊懷義扶了扶眼睛,冷漠問道:“如果你們能夠做到這些事情,為什麽需要我的同意,你自然有無數方法輕易殺死他,甚至連我也可以一並殺死。”
陳念回答道:“因為我們需要你把楊舒帶出來,活生生地送到一個人手上。”
不知想到什麽,陳念臉上忽然露出笑容:“連餘生和趙青青都沒能從你手上把人帶走,我們相信,無論我們采取任何手段,我們無法自然地從你手上帶走楊舒,而我們無法使用不自然的手段,因為我們不想引起餘生的注意。”
真是坦誠,楊懷義心中這樣想著,沒有立刻作出自己的回答。
他依然堅定,隻是他需要時間思考,對方坦誠的姿態下,也許某個地方已經布下隱蔽的陷阱。
“你不是普通人。”
陳念微笑道:“我以為楊先生很趕時間,沒想到還有心情陳述這種一目了然的事實。”
“你是和餘生一樣的人。”這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和發自內心的自信,和那個恐怖的男人一模一樣。
陳念有些驚訝,點頭承認。
“如果我拒絕呢。”
陳念為難地揉了揉眉心:“事實上我們什麽也做不了,我們隻能以平等協商的姿態,期待你們與我們實現共贏。你還年輕,有足夠的時間培養一個優秀的接班人,不是嗎?”
楊懷義摘下眼鏡,他需要模糊自己的視線,這樣他的拒絕會更加堅決。
“抱歉,我個人很欣賞這個交易,可惜我答應了別人,必須保證楊舒順利健康地活著。”
陳念有些失望,他更希望通過“口才”而不是“異能”勸服對方,尤其遇上一些頗有難度的事情,說服成功總能給他帶來一段時間的好心情。
“說服一個父親放棄兒子”“不依靠異能帶走餘生無法帶走的人”,眼前這件事情同時包含兩個樂趣,一旦成功,他覺得即使過去許多年也能拿出來吹噓。
沒辦法了。
陳念進入異能狀態,準備改變楊懷義的念頭,無論如何,他終究能夠做到餘生沒能成功的事情。
然後他失望了。
“唉。”
在楊懷義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陳念長歎一聲,無力說道:“為什麽一個小小的縣城,居然能夠出現那麽多麻煩的人。”
陳念的能力是心靈控製,他能夠識別、強化或者弱化別人的念頭,念頭本身的強度會影響操控的難度。
對於一個本身便有困意的人,陳念隻要輕輕一推,那個人便會倒在地上酣然大睡。
對於一個樂觀向上的人,陳念可以鼓動他心中微渺的死意,但是那必然需要耗費極多的心力,甚至無法維持太久的時間,也無法間隔太遠的距離。
楊懷義的妻子死去多年,在這漫長的時間中,楊懷義對妻子的思念慢慢從愛意轉化為一種執念,他執著於踐行對於妻子的一切承諾。
在陳念眼中,楊懷義的執念如同海中的礁石,頑固而堅硬,等閑不可撼動。
陳念可以摧毀這個念頭,但是連帶著也會摧毀楊懷義的意誌,消失的楊懷義、異常的楊懷義都會引起餘生的注意。
陳念也可以一路壓製楊懷義的念頭,直到把楊舒順利帶出來,但是如果路上遇見餘生,那他必然涼涼。
理論上可以趁著餘生離開,陪著楊懷義帶出楊舒,但是陳念無法預料餘生是否在那裏留下預警,若是有預警手段,以餘生的速度,陳念沒有足夠的自信順利逃走。
“餘生啊餘生,你可真是煩人。”
話說剛才說了這麽多好處,楊懷義居然一點也不動心,也是個煩人的家夥!
“忘了這些吧,你從沒見到過我。”
陳念歎口氣,留下一句話,下車離開。
遇見吳用的第7天。
果然又是掃興的一天。
放上封麵以後才改的書名,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