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粗糙而直白的對話

  即使沒有經過規範化學習，隻是在耳聞目染間，每個人多少都能領會一些與人交往的道理。


  不要對人惡語相向，不要肆意辱罵他人，不要對他人拳腳相加，諸如此類。


  唐益的朋友很少，他的交往能力不強，他隻知道一些最淺顯、最容易領會的道理。


  比如，不要追問別人拒絕回答的問題。


  唐益曾問過榕爺的身份，榕爺含糊應對，唐益便再也沒有問過。


  榕爺一直無害，唐益的戒心也越來越低，越發覺得沒必要追問，直到今天。


  這是第二次，在唐益和陳念見麵之前，榕爺突然消失，

  唐益已經做出選擇，他將以普通人的身份度過一生，而榕爺，現在已經成為影響他未來的隱患。


  他需要一個答案，如果榕爺不出現，那他便自己去找。


  如果他始終找不到答案，他會選擇對這一切敬而遠之。


  唐益站在衛生間旁的盥洗池，牆壁上懸掛的鏡子映照出他平靜的麵容。


  他在這裏等了一分鍾了。


  榕爺”噗“地出現，坐在唐益肩頭，與鏡中的他對視，眼中的幽幽火光燃燒得越發旺盛。


  “我想我們需要開誠布公談談。”


  出乎意料的是，第一個開口的居然是榕爺。


  唐益擰開水龍頭開關，雙掌感受輕柔的水流，直接問出自己的疑惑：“你在躲陳念，為什麽？”


  “我不知道，我感覺他對我有威脅。”


  唐益道：“這就是你真實的模樣，那個精分的榕爺隻是偽裝？”


  榕爺：“他就是真實的我。至於現在這副樣子，你可以理解為一個麵具，一個用來與你溝通，取得你信任的麵具？”


  唐益：“麵具？”


  榕爺伸手點了點自己的頭：“我沒有頭腦，沒有心髒，沒有血液，甚至沒有身體。我並不會被任何一種形態所束縛，與之相對的，我並不存在任何可以稱為自我的形態。”


  榕爺：“我觀察人類，並且依照各種模板製造麵具，帶上麵具我能成為相應的模樣。他是我最喜歡的一副麵具，按照你的認知，可以將他稱為真實的我。”


  唐益：“現在的你以誰為模板，我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榕爺：“你的父親，我在家長會上見過他。雖然搜集的信息有限，但是我認為，想要向你解釋一切，這個有缺陷的麵具是最好的選擇。”


  唐益：“你為什麽不一直保持這副麵具，而要……那個樣子？”


  榕爺：“信息總是互相聯結。當我選擇這個麵具，它會自發地產生一種厭惡的情緒，厭惡外在，厭惡自身，厭惡所接受到的可分析的一切事實，這種厭惡會推動我改換麵具，在無數權衡之後，他是最佳的一副麵具。”


  唐益：“你的意思是我父親也在厭惡自己？”


  榕爺：“這是一個有缺陷的麵具，它基於不完全的信息，無法代替你父親本人。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你父親的身上，一定存在著這一部分厭惡的情緒。”


  唐益：“你究竟是什麽，不，我的意思是，榕爺究竟是什麽？”


  榕爺：“我無法給你一個明確的答案。當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時，我已經成為了我。我既無法回憶自己誕生的經過，也未曾觀察過類似我的存在的誕生，所以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榕爺：“我能明確的事情隻有一點，我所擁有的所有麵具對你毫無惡意，而他尤其喜歡與你呆在一起，因為他無法忍受寂寞。”


  唐益關上水，用力甩開手上的水珠，這種開誠布公的交談，確實可以減少他心中的戒心。


  唐益：“我可以相信你嗎？”


  榕爺：“相信是一種錯覺，試圖從別人口中得到問題的答案則是愚蠢。”


  唐益笑道：“這個回答很有我父親的風格。”


  榕爺：“我說過，這是基於信息製作的麵具，這副麵具的模板是你的父親。”


  唐益：“平常你也會在嗎，如果有問題，我該怎麽讓榕爺戴上這副麵具？”


  榕爺：“當他開始努力思考問題，卻始終無法得到解答時，我會自然而然出現。”


  榕爺確實有一段時間很沉默，看起來一副努力思考的樣子，隻是基於對榕爺的認知，唐益一直以為榕爺隻是想要扮演思考，沒想到榕爺確實在思考問題。


  唐益好奇問道：“他之前都在思考些什麽？”


  榕爺：“我的活動範圍局限於學校，他在想是否有辦法解開這個限製。學校隻是你生活中的一部分，他想要整天跟著你。”


  唐益撓撓頭，整天被榕爺跟著，耳邊聲音一直不會停，光是想想都很恐怖。


  唐益：“有辦法嗎？”


  榕爺：“有，但是他想不到。”


  唐益：“你想到的東西不能告訴他嗎？”


  榕爺：“可以，但是我認為你並不願意這個狀況發生，你剛才的表現更進一步佐證了我的觀點。在關係不夠親密的情況下，過度壓縮私人活動空間，結果隻會是雙方反目成仇。相較而言，在學校碰麵是更合理的方式。”


  被“榕爺”這樣一說，唐益頗覺尷尬，問道：“能告訴我具體的方法嗎？”


  榕爺：“榕樹與我的誕生肯定有關係，我能感覺到與榕樹的微弱聯係。如果放棄學校內自由行走的權限，附身在一段榕樹的枝葉上，應該可以做到隨枝葉而移動。”


  榕爺：“不過，附身之後的範圍肯定會大大縮小，甚至被束縛在枝葉中，再也無法顯形也說不定。”


  唐益：“範圍和枝葉的大小會有關係嗎？”


  榕爺：“不能排除這種可能，但我認為沒有關係。枝葉本身隻是附著的工具，並不為我提供任何形式的力量，應當不會對我造成影響。”


  唐益：“附身之後不能轉移嗎，如果可以的話，也許可以先嚐試幾次。”


  榕爺：“我有預感，在這個過程中會損耗某種東西，一旦次數超過2次，我有消失的可能性。”


  唐益默然，雖然受不了榕爺整天跟著，他也不願意榕爺忽然消失。


  良久，唐益重重點頭：“我會考慮在合適的時候告訴他。”


  榕爺點頭，見唐益不再提問，榕爺起身打了個響指，消失不見。


  唐益原地回憶剛才的對話，對於榕爺的信任又恢複了。


  開誠布公，果然是解決懷疑的好辦法。


  唐益匆匆走到操場，蘇小蘋坐在車上向他招手，衛國坐在駕駛座神遊天外。


  “砰。”


  車門關上，伴隨枯燥的引擎聲，汽車緩緩駛出校門。


  唐益回過頭，身後學校陷入沉寂，越來越遠。


  榕爺不是人，平常隻能通過鬼火和肢體動作表達情緒。在唐父人格下，不會有多少情緒表達，也不會有多少相關的實物，很難用動作和情緒去填補對話空隙。


  如果是動畫或者電影，可以通過空間的變化和場景的補充增加信息密度，但是小說隻有文本，在此基礎上進行描寫的難度太高，我沒有很好的想法。


  可以給唐益加，但是沒必要，獨角戲，寫多了反而令人生厭，不如一切從簡。


  以後要避免這種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