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公主與騎士
道德上的痛苦從不致命。
它就像紮進手裏的肉刺，總保留若有若無、若隱若現的痛楚，直到你嚐試將其剔除，或者習慣與它共生。
在漫長歲月裏，絕大部分人都能習慣這種痛苦，甚至能夠將其當作一種有趣的調劑，偶爾從中獲得一絲悲天憫人的滿足。
唐益顯然還沒有習慣這種痛苦，但他生而為人的本能開始展現強大的功能，在少女的貼心陪伴下，他的痛苦很快被眼前的溫柔所覆蓋。
離校之後，唐益沒有立刻回家。
當時他們已經走到小區門口，蘇小蘋忽然伸手扯住唐益的袖子，帶著他轉了方向。
整個下午，蘇小蘋帶著他在北城區閑逛。
他們一起走過蘇小蘋喜歡的甜品店，在蘇小蘋常去的公園的角落休息片刻，去電玩城玩了會兒遊戲，最後停在路邊一家看起來火熱的餐廳。
期間唐益的母親打來電話，蘇小蘋搶過手機，甜甜叫了聲“阿姨”，解釋唐益為自己輔導作業，晚上才會回家。
手機裏傳來母親壓抑的笑聲，母親也許信了，也許假裝信了，再沒有打過電話。
人們的聲音交匯成河。
唐益環顧四周，沒有見到一名學生，有些尷尬地脫下校服，他感覺自己與這裏格格不入。
至於蘇小蘋，她早早把校服疊好放回書包，露出了自己的墨綠長裙。解開長發，幾縷發絲搖晃著落在微紅的臉頰，意態中透著絲成熟的慵懶。
青春無敵美少女，十六歲至二十六歲都是一般模樣。
唐益偏開目光。
他不是個害羞的人，但今天發生的一切確實很羞恥。
服務員送來菜單，蘇小蘋接過來點了幾個菜，唐益坐在一邊有些呆愣。
離開學校，離開那些光怪陸離的經曆，蘇小蘋身上的柔弱似乎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婉有度的氣質。
女生往往比男生成熟得早些，對於同時期的男生，她們總能於不經意間展現別樣的風情。
服務員取走菜單，給兩人上好茶水。
兩人所處的角落，空間仿佛凝固了，兩個人都沒說話。
沉默的時間太長，空氣中仿佛彌漫中一種奇異的氛圍。
唐益沒來由感覺有些心慌和尷尬，抬起頭，蘇小蘋麵上鎮定自若，就是不知道她的心裏在想些什麽。
緩解尷尬是男人的任務，唐益心中給自己打氣，打破了沉默的氛圍：
“剛才你和我母親說可以叫你蘇蘇，一般情況下不是小蘋嗎？”
啊，這是什麽尷尬的主題，快撤回快撤回。
唐益心裏的情況是萬馬奔騰，臉上都笑容都僵硬了。
“小蘋，蘋蘋，你不覺得很普通嗎，但是如果換成蘇蘇和小小，聽起來就很可愛，爸爸媽媽也是這樣叫我。”
蘇小蘋微笑，那雙本就美麗的眼睛總能彎成更美的弧度：“唐益以後也可以這樣叫我哦。”
唐益移開目光，有些尷尬地撓了撓眉角。
“話說很奇怪啊，唐益家居然是用母親這種老派的稱呼，現在很少見了呢。”
唐益第一次覺得被人叫全名是件羞恥的事情，這才奇怪啊，一般隻有關係一般的人才會稱呼全名，熟悉以後都會有各種昵稱，為什麽全名叫出了昵稱的羞恥感。
小益？不不不，這個念頭請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唐益收斂思緒回答道：“從小時候起，一直是這樣稱呼，到現在習慣了，也就沒有再改過。”
“習慣啊。”蘇小蘋低下頭，自言自語道“習慣很重要。”
少女抬起頭，看見少年正在喝水，笑著說道：“那我以後叫你益哥哥……”
“噗。”
“對不起，對不起。”
旁邊路過小哥穿著中褲，小腿淋漓水珠正匯聚著往下滑落，小哥滿腔怒火扭過頭來正欲開罵，看見少男少女的麵容，氣消了一半，又見少年如此誠懇道歉，小哥無奈歎口氣，擺了擺手走了。
“哈哈哈哈哈。”
蘇小蘋笑個不停，連忙低下頭用兩隻手擋著口鼻，但是彎彎眉眼一直沒有恢複。
唐益沒好氣看她一眼：“還笑，都怪你。”
“怪我怪我。”
白皙雙手後傳來道歉，還帶著悶悶的笑聲，一聽就知道沒什麽誠意。
服務員開始端菜上桌，兩人都收斂表情開始吃飯，隻是蘇小蘋臉上時不時露出一個笑容，顯然還沒有從方才的情緒中走出來。
兩個人安靜吃飯，過了好一會兒，蘇小蘋仿佛無意般隨口問道：“今天操場有什麽問題嗎。”
唐益猶豫道：“有些.……事情。”
蘇小蘋低下頭，開始下意識地攪拌碗中的米板：“是我可以知道的事情嗎。”
當然是，唐益很想這麽回答。
隻是，蘇小蘋就像童話裏的公主，惡龍、魔道、女巫，這些都是騎士的任務，就算公主自己願意戰鬥，真正的騎士也會在公主出現前蕩清一切。
唐益回答道：“再過一段時間吧，到時候隻要你問，我什麽都不會隱瞞。”
蘇小蘋眼中閃過一絲失落。
騎士總在守護公主。
但不是所有的公主都願意守在城堡，等候騎士的營救。
有些公主想要溫柔，有些公主想要保護，有些公主想要自由，有些公主.……
隻想要騎士。
蘇小蘋說不清楚這種理解從何而來，但是她很確定，唐益眼裏心裏並無對她的喜歡。
有些騎士為了公主而戰鬥，他們一開始就將公主當作了勝利者的戰利品。
有些騎士為了營救而戰鬥，他們戰鬥，隻因為有人需要他們的拯救。
蘇小蘋覺得唐益就是後者，因為有一個.……嗯.……貌美如花的公主需要被拯救，所以唐益披甲持戈，披星戴月趕來。
這個事情當然簡單，這個事情當然誰都可以做，但是隻有唐益做了。
“啊，不知不覺吃多了，糟糕。”
蘇小蘋連忙放下碗筷，端正姿態，偷偷看一眼唐益，騎士大人皺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麽。
“幸好幸好，不，一點都不好。”
蘇小蘋有些生氣，騎士大人居然在陪公主吃飯的過程中走神。
隻是看著那緊皺著的眉毛。
算了，這次就原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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