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墜落的感覺
死亡是什麽感覺。
真是令人好奇。
它不會比活著糟糕，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會比活著糟糕。
這輕柔的風，撫過人的身體，能令人忘記所有的痛苦。
再往前一步，風聲再不會停。
耳邊傳來鐵門打開的聲音。
少女回過頭，一個陌生的少年對著空氣自言自語，見到自己似乎有些吃驚。
很帥氣呢，大概嚇到他了，真是個壞女孩。
少女飛在空中，心裏還在想著這個問題。
咚
……
“啊啊！！！”
刺耳的聲音
“嗚嗚。”
哭聲。
一切都很遠。
唐益陷入一種奇怪的狀態，四周的空氣如同粘稠的海水，他竭盡全力在其中遊動，始終找不到離開的出口。
額頭忽然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唐益恢複過來，緊靠著牆，大口大口地喘息。
“嘖嘖嘖，真慘啊。”
榕爺收回雙臂抱在胸前，飛過牆壁，目光幽幽地注視著下方。
整個教學樓都陷入了混亂，大量的學生跑出教室，靠著牆沿向下張望，一個上身穿著校服的學生躺在一片血泊中，豔麗的紅色在地上繪出一朵猙獰的花。
太多聲音匯集在一起，學生們用毫不克製的聲音與身旁的人交談，各種議論、猜測、流言開始傳播，中間間雜著零星的哭聲，人們對於眼前的事情肆意評論，臉上看不到多少悲傷，即使是那些哭泣的人，生理上的惡心和恐懼也遠遠大於心中的悲傷。
榕爺用那陰沉的聲音諷刺道：“瞧瞧，睜大眼睛看這些殘忍的人。一個鮮活的生命在他們的眼前消失，而他們隻是圍著屍體，開始一場名為混亂的狂歡。沒有人為其悲傷，屍骸是他們的煙火。”
“而我們的救人者。”榕爺轉過頭，“卻在這裏為犯下的錯而懺悔。”
唐益目光陰沉。
他沒有起身看向樓下，一個普通的女生從五層樓跳下去，結果不需要太多想象。
在少女往下跳的時候，唐益懵了，他從未經曆過這種事情，隻感覺一種恐懼攫住心髒。
這種狀態維持了一秒，唐益立刻回過神來，看著還在下墜的少女，一種奇怪的力量在血液裏遊動，他仿佛進入了另一個空間，那裏的一切都慢了下來，而他隻用一瞬間便來到牆角。
他碰到了衣角，然後抓了個空。
如果沒有遲疑。
唐益沒敢往下想，他怕自己會被後悔衝垮，他隻是僅僅閉上嘴，牙齒凶狠地貼合在一起。
榕爺撇嘴，天真的孩子才會為別人的錯誤而懊悔，如果是陳念，這個時候眼都不會眨，更不必說難過了。
“如果榕爺是你，榕爺會立刻離開這裏。”
唐益抬起來，目光冰冷地看向榕爺，榕爺不為所動，隨意說道：“出現在凶案現場不是好事，尤其你身上還藏著秘密。好好看看你留下的痕跡，你沒有辦法解釋這些東西。”
唐益順著榕爺手指的方向看去，鐵門前方他剛才站著的位置，混凝土凝結成的堅實地麵上，兩道蛛網般的裂縫蔓延成一個詭異的圖案。
唐益低下頭，腳下那雙價值上千的運動鞋慘不忍睹，感覺再輕輕一用力便會四分五裂。
“你若有曝光的風險，陳念一定會動手處理你。相信榕爺，他下得了手。”
唐益沉默起身，用幹澀的聲音問道：“我需要處理一下痕跡嗎？”
“元芳，你怎麽看。”
榕爺在天空悠閑地飄著，唐益見狀不再多問，一邊下樓一邊思考。
“警察應該還要些時間才會過來，按照之前的信息，如果我出問題，陳念和吳用也會不安全。吳用既然逃了幾年，一定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
想到這裏，唐益決定先去找陳念，同時沒忘記問榕爺：“你剛才說陳念下得了手，你還知道什麽，他以前做過類似的事情？”
才正經一小會兒的榕爺哈哈大笑，忽然把細小的手伸進口中，發出一陣意義不明的唔唔聲，“砰”的一聲消失了。
唐益腳步一停，片刻後，他繼續向陳念辦公室走去。
之前走到辦公室，唐益猶豫片刻沒有進去，而是走上天台，打算從榕爺口中多掏些情報出來，沒想到在天台遇見這樣的事。
已確認陳念有辨別謊言的能力，還不清楚是否能夠看破想法，唐益有些拿不準應該坦誠到什麽地步。
在親身體驗異能的力量後，唐益心中的恐懼和警惕又高了幾分，不僅僅是對政吳用和陳念，還包括加入政府的這個決定。
過於強大的力量總會帶來人性的異化，它會讓人看待事物的視角發生變化，很多本就脆弱的約束會越發脆弱，雖然不知道陳念處於什麽緣由放過他，那種理由一定不會是殺人帶來的道德厭惡感。
另一方麵，異能強大的力量，如果不經強力約束，必然會對社會造成巨大的動蕩，沒有任何政府願意看到這種事情發生。唐益有些理解吳用的說法，進入政府視線後，必然需要犧牲極大程度的“自由”才能換來安穩。
理解這一點，唐益對未來的預期越發悲觀，對於吳用的警惕也越發強烈。
之前沒有暴露的危險，陳念可以阻止吳用，但是遇見真正的危險，誰能保證陳念還能勸住吳用？以陳念現在隱姓埋名的狀態，誰能保證陳念不和吳用一起出手？
轉過拐角，眼前便是4樓辦公室。
唐益的腳步變得猶豫，他竭力回想與陳念交往的每一幕，試圖在其中找到一些規律。
“咚咚咚。”
“請進。”
依然是熟悉的布局，陳念雙手端著茶杯喝茶，吳用在躺椅上輕搖。
陳念吹開水麵的茶葉，慢悠悠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外麵鬧騰得很。”
“有個姑娘跳樓了。”
陳念驚訝抬頭，凝神看著唐益的眼睛，好一會兒緩聲道：“你有什麽事找我。”
“我剛上天台，正好遇見她跳樓。”
“嗯。”陳念點頭，示意唐益繼續說下去。
“我進入一種奇怪的狀態，迅速到了牆邊，但是沒能救下那個姑娘。”
“什麽。”
陳念和吳用異口同聲，吳用和陳念對視一眼，起身走到唐益身邊，就像上次一樣伸手摁住唐益的肩膀。
上次唐益全程茫然，這次卻感覺到一陣氣流自接觸處湧出，沿著血管走遍全身，最後離開自己的身體。
吳用皺眉默思，想了會兒才問唐益：“你剛才有什麽感覺。”
“身體裏似乎有東西。”
唐益老老實實匯報情況，陳念的神色有些驚喜，笑著說道：“看來你確實成功使用過異能，否則沒辦法察覺到精神力的流動。”
“沒想到這小子還有點天賦。”吳用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不知是不是唐益的錯覺，這次吳用的聲音沒之前那麽冷漠了。
陳念笑著點頭：“那當然，畢竟是我的學生。說起來真沒想到，長期用心靈係異能刺激，不僅可以提高異能覺醒的概率，還可以產生異能天才。”
吳用回到躺椅上，冷笑一聲：“說不定他本身就是天才，其他人才是被刺激出來的。”
看著兩人鬥嘴，唐益的心情越發低落。
不是因為兩人口頭調侃，心裏卻並不在意這個所謂的“天才”。
而是，沒人提起那個女孩，沒人在意那個女孩，哪怕陳念也沒有。
也許對於強大的異能者來說，他們已是不同於普通人的生物，普通人的生死情仇已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
唐益越發確信自己的念頭，需要提高對於陳念和吳用的警惕，但至少此刻還需要坦誠地尋求幫助：“陳念老師，進入那種狀態後，我在地麵上留下了兩個印痕，也許會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出乎唐益的意料，陳念和吳用似乎對這件事並不在意，陳念點頭說了聲我會處理，之後又投入到與吳用的互相諷刺中。
唐益覺得自己該輕鬆下來，他覺得自己該長舒一口氣，但他依然感覺到心裏沉甸甸的，某種沉重的情緒依然在胸腹盤旋。
他又想起天台，想起那個粘稠的時空，一切仿佛慢了下來，那個少女後仰身子，雙手如翅膀般張開，仿佛要乘著風飛走。
少女嘴角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