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各種意義上的開始
新曆20年4月6日,周日,陰轉雨。
整個早上,唐益躺在床上沒有動彈,他又病了。
如周五一般突如其來的高燒,家庭醫生皺眉檢查半天,無奈歸為簡單的高燒,留下一些退燒藥便走了。
中午吃過飯,唐益感覺身體恢複正常,提上書包打算去學校自習,剛出屋門便被母親攔了下來,母親指著窗外逐漸加大的春雨,嚴厲要求唐益在家修養。
嚴厲起來的母親,即使父親也隻能暫避鋒芒。
唐益隻能在家待著,嚐試按照陳念提供的方法訓練異能。
雖然在辦公室嚴詞拒絕,但是沒過多久陳念來教室找到唐益,把訓練異能的方法簡單說了一遍,當時唐益看著吳用臉上無所謂的神情,越發確定辦公室裏,吳用隻是想要找個由頭訓他一頓。
按照陳念所說,使用異能需要依靠精神力,提高異能則主要分為提高精神力和增強分心能力兩種。
考慮到唐益隻是學生,很多適用性較低或者需要器材的訓練方法都被排除,最後陳念挑了一個可以隨時隨地提高的小遊戲——旋轉硬幣,在硬幣正麵時摁倒硬幣。
這種事世界上沒人能夠做到,唐益昨天脫口而出,然後他親眼見到陳念連續十次成功摁倒正麵。
唐益端坐在寬大的書桌前,回憶昨天陳念的動作,雙手捏住硬幣兩端,手指略微使勁,硬幣在桌子上飛速旋動。
銀色連成一個明亮的圓,唐益凝神注視。
按照陳念所說,當能成功看清硬幣的旋轉過程時,就能自然而然感知到自身的異能;而若能成功摁倒正麵,那就說明自身已經有基本的使用異能的能力,異能者集中注意力時便能感覺到使用異能的衝動,當然,這是因人而異的。
下午和晚上的時間飛馳而過,直到躺上鬆軟的大床,唐益依然沒能成功看清硬幣的轉動。
哪怕天才也要時間成長的,唐益自我安慰。
……
也許是昨天耗費太多心力,這晚唐益睡眠格外香甜,當他睜開眼時,早自習的時間已經過去大半,若他不抓緊些時間,也許第一堂課也會趕不及。
鬧鍾被人關了定時,應該是昨晚睡下後母親來過,唐益甚至能想象母親確認他額頭溫度,為他撚好被角之後安靜離開的場景。
就算知道是小病,依然會止不住擔心,大概所有母親都是這樣。
唐益抓了抓頭發,甩頭拋開困意,拎著書包匆匆向學校趕去。
一切似乎毫無變化,喧鬧的街道,被鐵門封鎖的大門,麵色嚴厲的執勤老師,以及瑟瑟縮縮寫下名字的遲到學生。
唐益恍惚看著一切,有種格格不入的錯覺。
在知道“異能”世界存在後,眼前這個平靜祥和的世界,如同一個遍由謊言編織的童話,美麗而空洞。
周六全天纏繞著他的奇異情緒,又一次在心頭泛濫,唐益咬咬牙,拔腿跑了起來。
隻要跑得夠快,所有的想法都可以丟在腦後。
路過那棵歲月久遠的榕樹,腳下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唐益帶著書包一起飛了出去,書包在仍有些濕潤的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跡。
耳邊似乎傳來夜梟般陰沉的笑聲。
唐益低罵一聲,趕忙起身撿起書包,皺眉拍了幾下,心情變得十分糟糕,那種詭異的情緒和奇怪的嬉笑聲似也被影響,偷偷溜走沒再打擾。
唐益輕歎一聲走進教學樓,沒注意到身後隱約飄著什麽東西。
……
一切似乎毫無變化。
一張張課桌上陳列著高低錯落的書牆,因為課本和各種資料太多,放在桌子裏很不方便,大多數學生都會選擇把書堆在桌上,這是獨屬於高中的風景。
同學們大聲朗讀古文詩詞或者英語單詞,坐在後排的學生頭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聲音被響亮的讀書聲掩蓋。
一切似乎毫無變化。
似乎。
唐益麵無表情走到座位,書包仍在旁邊那張桌子上。
那張桌子上的書山消失了。
也沒有熟悉的人在那裏讀詩。
昨天明明下著雨,何必如此迫不及待。
真好,以後我有兩張桌子了。
諸多思緒在腦海中轟鳴,忽然如海潮般激烈的聲音響起,繼而是防空警報般充滿穿透力的單調聲音,它們和朗朗讀書聲混雜在一起,帶著摧毀一切的氣勢從耳朵直直衝入腦海。
唐益感覺眼前一黑,一種神秘的力量在他的身體裏遊動,順著血液遍布每一個角落,最後緩緩回到心髒,鑽入其中消失不見。
他費力地睜開眼睛,四周一切正常,讀書聲依然在延續,沒人注意到他的異常,耳邊的奇怪聲音消失了,轉而由一陣低沉絮叨的自言自語取代。
“哎呀,小夥子就是身體不行,摔了一跤魂都摔沒了。”
“大爺我五十年前在雨夜站了一晚上,旁邊的小樹苗不知道被吹斷多少,而我隻是隨便扔了兩個枝條,這還是給那雨弟弟一個麵子。”
“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不錯不錯,小夥子這首詩選的不錯,大爺我最喜歡文化人了。”
“嘖嘖嘖,這幾個字也太醜了吧,就這還能排第八,老師真是太辛苦了。”
唐益眨眨眼睛,一個皺巴巴的奇怪東西在空中飄來飄去,有點像年份很久的老山參,隻是兩邊多出一雙小巧玲瓏的手。
悲傷的情緒被意外打斷,再看到這樣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唐益忍不住笑出了聲。
老山參回頭沒好氣地說:“笑什麽笑,少年人不隻是身體不行,腦子也有問題。”
它的臉上,如果那能稱作臉的話,掛著兩個漆黑渾圓的小洞,裏麵幽幽亮著綠火,再往下是一道不停開合的裂縫,看起來像是它的嘴巴。
注意到唐益的目光,老山參身子一定,眼裏的綠火一陣閃爍,隨後身子試探性向左飄了少許。
唐益好奇的目光追著它的身體。
嘩嘩嘩,老山參空洞洞的眼睛猛地合上,兩道手臂粗的水柱從眼角湧出,沿著斜線向兩側飛去,飛不了多遠又倏然消失。
唐益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切,難以想象那枯小的身軀裏,怎麽可能製造源源不絕的淚水。
突然,老山參身子向內一蜷,緊接著如同彈簧回升,猛地向唐益臉上彈去。
唐益身子下意思向後一躲,卻看到老山參在眼前猛地一停,用激動的語氣說道:“你能看見我!”
夜梟般的嗓音,讓這激動的問話像是威脅,不過唐益大致能夠判斷,眼前的老山參對於自己並無惡意,皺眉問道:“你是什麽東西,人參?”
老山參以頭為頂一個旋轉,兩簇綠火猛地暴漲:“哇,等了五年了,終於有個人能看見我,我都快要被悶死了。你知道我這些年怎麽過來的嗎,每天在樹墩下數螞蟻,在樹枝上數樹葉,連那些無聊的數學課我都聽了三遍,我.……”
“停停停。”唐益無奈地打斷,以老山參之前的絮叨來看,如果不打斷老山參的嘴大概停不下來。
“你先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東西。我叫唐益,你的名字呢。”
“名字!”
老山參眼睛一亮,繞著唐益前後左右滴溜溜轉圈,嘴裏念念有詞:“對啊,我也該有個名字。像我這樣的大人物,應該有個意義深遠的名字,長生樹怎麽樣,不好不好,那要不……”
唐益無奈扶額,老山參又陷入自己的世界,在耳邊絮叨個不停。
唐益站起身,準備去問問陳念這是怎麽回事,反正之後要入學異能學校,現在的課程都是可上可不上,順手想要撥開老山參,卻是直接從它身體裏穿了過去。
這個動作驚醒了老山參,它飄到唐益眼前,抱著雙臂高傲地說:“聽好了,小子。我是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遠古大能,榕爺。現在你有幸遇見我,隻要你獻上忠誠,我會讓你成就一番前無古人的偉業。”
榕爺,唐益咀嚼著這個詞,偏頭看一眼教學樓高的巨大榕樹,問道:“這個榕樹是你的本體?”
榕爺大驚,整張臉往內裏陷去,就像被人重重砸了一拳。
唐益看到這個表情,心裏大概明白這東西有些神經質,輕笑道:“這個榕樹好像也就七十幾年的曆史,另外幾百年你是怎麽知道的。”
滋滋滋,榕爺身體扭成一團麻花,隱隱能聽見拉伸到極限的聲音,眼見就要斷開,榕爺身子猛然一鬆,生硬地轉移話題道:“你要去見陳念,榕爺建議你不要多問。”
唐益停下腳步,注視著榕爺那張皺巴巴的臉:“你知道什麽,另外確認名字以後,你的說話方式太讓人難受了,能不能改回去。”
“這個學校榕爺什麽都知道。榕爺一直這樣說話。”
榕爺落在唐益肩上,右手扶著唐益的臉:“如果有別人能看見榕爺,榕爺不會管你。陳念一周後走人,他們不會花費時間幫你。”
唐益放緩腳步,默默思考片刻,目視前方說道:“比起他們,你更不可信。他們終究是人,而且是擁有極強能力的人,之前他們沒有殺我,現在更沒有必要動手。和他們在一起我沒有生命危險,而你就不一樣了。
“到現在,我依然對你一無所知。你說自己是榕樹,我也沒有任何辦法確認。你是完全未知的東西,你可能做任何事情,包括傷害我的性命。”
榕爺被唐益的話激怒了,憤怒地跳起來,用詭異的聲音尖嘯,唐益搖搖頭,不再理會這個奇形怪狀的特殊生物,目光投向不遠處敞開門的辦公室。
陳念的辦公室,那裏應該有問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