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殿試1
在外間聽到聲響的樓修遠輕咳一聲：“陛下麵前，衣冠不整是為不敬，你又是我朝胡大人之後第一位進殿選的女進士，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鍾媽媽連忙隔著屏風對樓修遠躬了躬身，將庭悅按在鏡前，拿過庭悅手上的簪子，喜道：“這兩支好，與姑娘也相稱。”
庭悅被鍾媽媽推出來和父親一起用茶泡飯，吃完了再把她拎回梳妝台前上了個妝。
庭悅伸手摸了摸鏡子裏頭自己，據樓修遠所說，庭悅的麵龐和她的祖父樓老太爺有幾分相似，輪廓是削平利落的儒生臉，鼻子隨了白姨娘，不高不低的，線條也幹脆。
所幸她的一雙眼睛生的極好，比起桃花眼倒沒有那麽挑，比起杏仁眼又沒有那麽平，兩相結合之下反倒透出些姑娘家才有的溫良柔媚來，將有些男相的其他因素中和掉，配著這一身衣服，真真是少女英姿清俊，不說話站在那便覺得是個肚子裏頭有貨的狠人。
樓修遠顯然對庭悅的這一身裝束很是滿意，今日他要親自騎馬，送女兒入殿試。
庭悅踩著兀子上馬車，樓修遠怕她踩著裙子跌倒，用手虛扶了一下:“當年你姨娘生完你，頭一句話就是女兒必須和她一樣考女科試一試，我那時總覺得癡人說夢，如今看著你才覺得，所謂父母心願，放在子女身上，也是有因緣的。”
庭悅微微一笑：“女兒能有今日，全仰賴父親寬和慈心。”
樓修遠打馬，聲音悠遠：“我樓家女一向有男子之才，你如今能得如此，是祖宗家業的榮光。”
四明樓家啊，那可是亂世裏頭的名門，不像崔家這種儒生望門，四明樓家祖上，幾位才女不僅是四明皇的貴妃皇後，也是能替皇帝管財理政的好手，庭悅的曾姑祖母，曾披著皇後朝服打馬出征。
樓家姑娘一向不遜色於男子，前朝有關這戶人家姑娘的話本子也多，如今又出了庭悅這般的人物，樓修遠捫心自問，也算是無愧於先祖了。
樓府離宮城不遠，不多時，樓修遠下馬，向宮城偏門的公公遞庭悅的牒子，就有位小公公進門領著庭悅往殿試的紫宸殿走。
這回庭悅身邊帶的是菊意和金芽這兩個年紀最長的丫頭，第一次進宮，免不了被高聳肅穆的宮城所震撼。
因為主子事先提醒過她倆一定要少說話，是以她們也隻是用眼神表達一下自己的情感。
到了紫宸殿外麵，見到了其他幾位在殿外候著的考生，氣氛陡然鬆快許多。
徐化鯉顯然是沒想到庭悅今日會盛裝打扮，一時間居然沒認出她：“我瞧著還以為是宮裏頭的哪個主子到前殿來了，香風撫麵，原來是樓小三。”
“我也瞧你今日打扮的人模狗樣的嘛，平日一件外裳早上還幹幹淨淨的，下學後全是墨星子。”庭悅看見徐二，心裏頭也高興，快兩年的同窗又是同科還是準親戚，兩人關係又好，總不至於到了這兒一個人都不認識，不小心犯社恐。
那頭有位看上去就覺得他性格十分外向的公子對庭悅抱拳躬身：“眼前可是樓三姑娘，在下鄭家鄭曰仁，我等正商量著殿試了結，一道去雁子塔那兒題詩賞梅，不曉得樓三和這位公子可願一同前往？”
徐化鯉也斯文的一躬身：“在下徐家徐化鯉，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雖說如今陛下將殿試挪在了冬日，但冬日亦有美景，你我何不暢意一番呢。”
說完這句，徐化鯉和鄭曰仁一道看著庭悅。
啊，這……庭悅從來都沒有補習過這一塊的社交知識啊！
她隻好故作羞赧地往後退了兩步，道：“自然是好的，不知可有馬車……”
“樓小三不會騎馬，無妨的，你我同乘一匹便是。”徐二看出她的窘迫，自認為善解人意道。
我的媽呀，我不想跟你同乘一匹馬啊喂！
鄭曰仁估計是看出庭悅的顧忌：“樓三無須在意小節，當年胡大人入殿試時也不會騎馬，也是與如今吏部的羅大人同乘去賞花的。”
有胡大人這個親戚珠玉在前，庭悅隻好認命，微微點了點頭。
說完這話，卻見紫宸殿殿門打開，侍衛請考生入殿。
殿試亦分筆試和殿試，考生們與台上的陛下及重臣用一張大屏風隔開，先做完最後一道詩賦策論，交由陛下閱卷，陛下要將考生的卷子們都看個一遍，心裏頭有個底，這次才會命人撤掉屏風，正式考教。
庭悅不敢輕易抬頭，隻用餘光瞄著周圍幾個考生的模樣。本次會試甲榜第一是崔家季由，按樓修遠所說，年歲當已是三十五六了。最年長的一位考生叫葉隨林,起碼是知天命的年紀。
十二位考生裏頭，庭悅和徐二算是年紀最小的，第三小的鄭曰仁，三年前就已經娶妻了。
庭悅正慶幸自己年紀小還有好多年可以揮霍時，就見屏風忽然打開，天光一亮。
她隨著眾多考生一起往前走，向女皇叩頭行禮。
一個姑娘家穿著好看的裙子和一群男子站在一起，想不被人注目都難得很，所幸庭悅心理素質不錯，行禮時一絲不苟，微微低頭，隻當做沒被上麵坐著的人盯著一直看。
女皇似乎對徐化鯉十分滿意，抓著他問了許多治國理政之道，又曉得他還沒娶妻，欣喜道：“現今你可是滿京城的姑娘都隨便挑了？徐錦生人不俊，生的兒子卻漂亮得很呐！”
說完，女皇和周圍幾個重臣們都一齊笑了。
徐化鯉連忙擺擺手說自己不敢當。
女皇爽朗一笑，聲如洪鍾道：“有什麽不敢當的，朕瞧你就很好，會試的文章寫得極好，今日的策論也是針砭時弊通情達理，按朕說，給個第一是理所應當的。”
這下徐化鯉不謙虛了，驚喜地跪下來，對著女皇叩頭：“草民謝陛下天恩！”
女皇又扭頭去和崔季由論了一回詩，談了一會賦，隨便說了兩句你們崔家真厲害的場麵話，給他定了甲榜第二的名次。
庭悅自知自己年紀還小，已經做好了自己是倒數第一的準備，卻聽見龍椅上女皇款聲道：“樓三怎麽一直低著腦袋，抬起來讓朕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