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姨娘的世界觀
她日日去煩白姨娘,陰陽怪氣說白姨娘運氣好,白姨娘懶得跟她一般見識,直接說自己生病把門給關了。
孫姨娘心一橫,就去煩自己親生兒子。俞氏念在孫姨娘好歹是大哥哥的親娘,有一回徐夫人帶著徐緩樓府找齊昀讓他倆聯絡聯絡感情,她就發了一回慈悲讓孫姨娘隔著屏風望一眼自己將來的兒媳婦。
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的孫姨娘當晚居然跑到大哥哥住的前院,說什麽這位徐家姑娘還沒原先的小春好看呢,怎麽看都覺得不滿意,攛掇著兒子退婚。
孫姨娘不曉得輕重,可是大哥哥曉得啊,他本來好言好語的和她說什麽娶婦娶賢不娶色,後來煩了,直接去稟告樓修遠:你小老婆天天跑前院騷擾你兒子你管不管。
然後孫姨娘是被樓修遠給提溜回去的。
據白姨娘那邊得到的小道消息,大哥哥還讓人給孫姨娘帶了一句話: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在背後做的孽,你再敢放肆,小心我也不顧人倫孝義了。
孫姨娘壓根沒想到自己兒子會倒戈,據說在房裏每天嘀嘀咕咕地罵人。
“孫雪青就是腦子生蛆,在咱家做姨娘多好多舒服,夫人人又好,原先的老太太也好糊弄,閑著沒事幹也能去園子裏麵逛一逛,弄點外麵的話本子來看看,再琢磨琢磨怎麽掙錢,她非得弄的咱們幾個全在跟她搶老爺似的,我和夫人沒瘋,她倒是要瘋了。”白姨娘做了一個完美的總結。
庭悅被這種世俗且宏大的眼光所打動,不由得懷疑起她這種人居然願意做姨娘的動機:“娘,按你這麽說,再怎麽爽快哪有做正頭娘子爽快,你怎麽還……”
白姨娘白了庭悅一眼,優雅地去摸自己新蓄的指甲,像庭悅伸出一根手指:“你曉得什麽?當年我要是不嫁人,去大戶人家做教養姑姑,一年至少能賺這個數目。”
“十兩?”庭悅眼睛瞪大了眼睛。
“什麽十兩,起碼一百兩!”白姨娘眉飛色舞,壓根沒意識到自己在誇口,嬌俏地撅了撅嘴。
這這這,庭悅一個庶女,月錢不過四百錢,姨娘估計要更少一些,這怎麽算白姨娘都是賠本的買賣啊,庭悅不解地搖搖頭:“那還不如娘你自己掙錢呢。”
“你曉得什麽,你娘我五歲就進了宮,老子娘現在活沒活著都不曉得,無依無靠的,有錢有什麽用,想吃絕戶的人那麽多。在宮裏操勞過了頭,我是能不幹活就不幹活的命。”白姨娘躺平躺的心安理得。
庭悅忽然想到了升州出名的商業富戶吳家,我朝不允許大戶人家搞輕工業,他家幹脆想了個法子另辟蹊徑,家裏的男丁全部把什麽繡娘織娘納進來當小妾,姨娘全當工人使,工資按照月例發。
當繡娘的月錢可比做姨娘的多了好幾倍,照樣有些繡花好手的婢子上趕著去人家家裏做姨娘,一天做姨娘,終生做姨娘,隻要幹的好,吳家雖然月例給的少,但在這事上卻十分厚道:沒有留個子嗣的姨娘也能在吳家當半個主子養老。
不用擔心自己賺的錢被哪兒冒出來的野男人奪了去,不用擔心被人吃絕戶,哪天冒出來個什麽舅舅叔叔來打秋風,吳家主母自己叫人拿棒子幫你打人。
什麽是養老保險,這就是養老保險!
要是運氣好,生個一子半女,說不準百年後還有人在供奉香火呢。
白姨娘感懷地摸著庭悅的小腦袋:“我這種人還是做姨娘好,我不給你爹做姨娘,怎麽能生出來你這麽一個好姑娘,就算將來青史上寫著你娘姓俞,當世人反正都曉得你是我生的。”
說完,她還狠狠地親了一口庭悅,扭頭見自己桌上還擺著庭語落下來的繡棚,一拍腦袋:“正月二十你二姐姐及笄,托我同你說一聲,她請你做讚。”
“啊?二姐姐這就要及笄了,那不是也快要議親了?”庭悅頭一回意識到光陰如梭。
白姨娘沒好氣地把手一揮:“你不瞧瞧你自己都幾歲了。操辦完了你大哥哥的事,就輪到你二姐姐,她的弄完了,就該輪到你咯。”
“那個……這個……先等等吧,過了殿試,我估計還要在吏部下頭學個一年多,等釋褐了再說吧。”庭悅撓了撓頭。
白姨娘意味深長地看了庭悅一眼:“我曉得的,你放心。”
不光要上白姨娘的補習班,殿試前幾天,樓修遠每晚把庭悅叫到書房,拿出一本厚厚的摘抄,拉著庭悅開始講解,從和她一起進殿試的十二位才子分別是哪家的說起,一直到陛下身邊最得力的公公不太喜歡吃辣結束。
並且要求庭悅把這套筆記熟記於心全文背誦。
還破天荒的要求庭悅,殿試那天要穿姑娘家的衣裳,這聽起來似乎還不夠離譜,更離譜的是樓修遠某天親自來太學接女兒下學,領著她去成衣堂買殿試穿的裙子。
殿試當日,不用上班的樓修遠起的比庭悅還早,老早坐在行止館的外間一邊吃茶泡飯一邊等女兒梳妝。
享受到國寶級待遇的庭悅總算深刻明白了父愛。
這些年庭悅已經逐漸長成,白姨娘猜的沒錯,庭悅的個子已經略略有超過親爹的趨勢。
樓修遠挑的衣裳是往才女那一掛走的,裏頭選的是一件碧色挑絲雙窠雲雁裙,外頭搭了件淡蔥青色織錦兔毛鬥篷,還親自囑咐鍾媽媽:今天一定要給庭悅梳在室女的垂鬟分髾髻。
庭悅在鍾媽媽手上有如一隻麻木的芭比,她說伸手就伸手,她說伸腿就伸腿,她說姑娘你把頭抬一抬,庭悅就把頭抬一抬。
發髻梳完了,頭飾卻很難選。
庭悅的月錢全都花在買書上,已經很久沒有自己去買過新首飾了,俞氏倒是一到過年都會叫人給自家姑娘打一套首飾送來,但過年打的首飾一律大紅大紫金光閃閃充滿喜氣,與她今日的衣裳實在不搭。
她在交州就攢的那些首飾,也就幾個小花鈿可以用用,其他的大多是什麽兔兒鳥兒鹿兒的,全都是垂髫小姑娘才喜歡的東西。
鍾媽媽正想出去問樓修遠要不要去問二姑娘庭語借些首飾過來時,庭悅輕手輕腳地拎起衣裳,打開自己放酸梅子的櫃子,從深處掏出來一個原先用來裝筆的木盒,輕輕打開,裏頭是陸雲起前些年隨信送的兩支綠雪含芳簪。
“鍾媽媽,你瞧瞧這兩個簪子可用嗎?”庭悅自己伸著手嚐試給自己盲簪。
鍾媽媽被唬了一跳:“姑娘您放著點,您都多久沒給自己梳過頭發簪過簪子了,等下一不小心簪歪了又要重新梳的,到時候您可又得嚷嚷梳頭發煩了。”
“誒呀呀,陛下當年南征北戰,想來也不會很講究我簪歪一支簪子的嘛。”庭悅吐了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