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老太太是姨娘
俞氏過來的時候麵對著珠子和地上的擦痕也是疑惑不已,白姨娘向來是不收這些次等珠寶直接要求折現的,隻是按照俞氏對孫姨娘的理解,她要害也應該害府裏頭的姑娘公子,或是直接來害自己,怎麽會過來害老太太。
庭語和庭悅作為小姑娘一時間也不能將情啊愛啊攤開來說,俞氏隻當她倆無意發現,還什麽都不曉得,隻一臉嚴肅地讓她們先回去了。
後頭幾日庭悅都留在行止館用功。她在心裏默默祈禱老太太一定要挨過去。
若老太太死了,樓府眾人都要回四明老家丁憂三年,三年後再讓庭悅上京趕考,戰線拉的一次比一次長,心理防線一個兜不住,就容易崩潰。
更何況三年後她就年已及笄,說不準還要麵臨催婚的難題,想想就頭疼。
是以,每日罷了她該自個規定的複習量,庭悅總會繞到永福居去看看。
起先的三四天,老太太都是躺在床上一副半隻腳已踏進閻王殿的模樣,等到最後一天的清晨,她居然能勉勉強強坐起喝一碗五味羹。
陳聖手說這是老太太回光返照,樓府所有人都被叫去老太太床邊,想著送她最後一遭,富貴兒在床底下使勁叫喚,貓叫聲都能聽出淒苦來。
孫姨娘哭的泣不成聲,伏著老太太的床頭嗷嗷的哭,俞氏心中鄙夷,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姨娘小聲些,母親今日身子好了些許,想來明日便能下床走一走了。”
不曉得這番話是觸中了老太太的哪片逆鱗,她竟然從床上抄起一隻茶盞,狠狠地砸向俞氏,中氣十足:“都是你們一個一個的狐媚糊弄,都是你們!都是你們害我!你們都要害我!”
而後,她重重地倒在塌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估計是考慮到人之將死,俞氏沒打算和老太太爭辯,隻是深吸幾口氣平複了下自己的心緒,對著老太太和眾人微微福身,轉頭走了。
當日膳房準備擺午飯時,老太太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庭悅實在接受不了自己又要再等三年的事實,後頭的兩餐全都沒吃,撲在塌上哭一會睡一會,昏天暗地之間,忽而感覺自己的後背被拍了一下。
她輕輕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鍾媽媽?”
“姑娘快起床吧,您近日勞累著了,竟睡了一個整天,您快些收拾好,將東西吃了,一會還要去太學呢。”鍾媽媽拉著庭悅起身,不由分說地往她身上套衣裳。
庭悅迷迷糊糊地看著自己的頭發被鍾媽媽整整齊齊地塞進襆頭,不由得疑惑:“祖母走了,父親今日應當去吏部報丁憂,我如何能去太學?”
鍾媽媽輕拍了一下庭悅,佯怒道:“什麽祖母不祖母的,您親祖母的牌位在咱們祠堂供著呢。”
“啊?”庭悅失聲。
“姑娘快去吧,您八月就要入闈,這掰著手指頭都沒幾日了,您下回可不能這麽睡了。”鍾媽媽嘮嘮叨叨地把早就給庭悅準備好的點心盒子放進她的書箱遞給菊意,見庭悅已經吞下了最後一口酥餅就拉著她趕緊往外走。
府門處三位哥哥都在等著庭悅,見她來遲,不由得露出責怪的表情。
俞氏倒是難得來送孩子們出門,她拉過庭悅的手,對著孩子們囑咐道:“前些日子你們在家,不過是因為我這個做主母的犯了時疾,你們侍疾罷了,家裏頭走了一個供養著的老姨娘,本就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三姑娘就要秋闈,更該用功。”
見哥哥們連連點頭,庭悅也就從眾。
直到老太太的喪事草草收拾完,牌位都不入祠堂,直接拿去供在京城郊外的三清觀裏頭添香火,她才意識到,這次樓府是真的將老太太按老姨娘去世的待遇來的。
我朝以孝治天下,家裏的嫡母死了,庶子也要跟著丁憂,但是姨娘死了嘛,親兒子有情有義想要回老家待個三年,事例也有,但確實不多。
樓修遠和樓修儀當初繼承樓氏祖產,名字早就記在了當年趕他們出門的惡毒嫡母下麵,按嫡子來算。
雖這種東西都是糊弄糊弄後代欺瞞欺瞞先祖,當世人自然騙不過去,也沒必要騙,這種操作在我朝實在太常見,庶子和親娘關係親近,親娘死了,丁憂三年,嫡母死了,又是三年,親爹再死一回,還是三年。
本來我朝讀書人入仕都是三十歲起步,三年三年又三年的丁憂下來,誰想想都愁人。是以庶子不為親娘丁憂,本就是常態。
在仁義孝悌麵前,繁文縟節終究是要給實用便利讓路的。樓修遠熬了二十多年總算掙得一個京官,丁憂三年以後,自己現今的位置早就拱手讓人,還想再回京,哪有那麽容易。
我朝三年一科舉,每年進殿試選的進士平均下來最多二十幾個,看起來似乎不多,實則京城裏頭有頭有臉的京官滿打滿算不過六百多個位置,還包含了走蔭封察舉上來的。丁憂的人想再次回京,等吧,大家一起排隊等,看哪天哪個倒黴蛋也回鄉丁憂了,吏部看看名單正好輪到你補缺,這才提上來。
譬如應懷的三叔父,應先生的胞兄,應家三年丁憂還沒過,這位應世叔就已經往吏部遞自己的單子表示自己要排隊等一個位置,京官的緊俏程度堪比搖號買房。
再者,眼見著大哥哥和徐家庶長女的婚事就要說成,徐錦生的官位可比樓修遠高了三個品階,丁憂三年回來大哥哥未必能撞上這麽好的大運,樓修遠因為自己年少的經曆一向疼惜家中庶子庶女,估計自己也曉得輕重。
最重要的還是俞氏和戚氏這兩位夫人的想法,老太太折騰欺負兒媳婦這麽多年,如今死了,俞氏和戚氏又都有兒子,壓根不用擔心“幫公婆守孝之女絕對不能被休”這一條規矩,明擺著就是不想給老太太死後哀榮。
隻可歎老太太這一輩子,丫鬟出身攀附主家老爺,人雖貪財勢利,但被主母趕出門後也沒拋下自己的兩個兒子,其中一個還是嗷嗷待哺的嬰兒,一顆拳拳愛子之心,和孫姨娘日夜做針線活計才供起兒子的書本錢。
結果兒子記在當年趕出自己的主母名下,死後不過按官宦人家供養的老姨娘去世的喪儀來辦。
莫說披麻戴孝,就是請人來吃一口她的喪飯,擺幾桌席麵都沒有,俞氏和戚氏兩人默契地跟商量好似的,事情做的無聲無息。
樓修遠和樓修儀若是有異議,行啊,那你們就大操大辦,上吏部,報丁憂,丟飯碗唄。
反正庭悅估計他們不敢,他們要是敢,俞氏也不會催促幾個孩子趕緊去太學,把老太太不過是個老姨娘作實。
果不其然,老太太入土不過兩月,樓府就喜氣洋洋地又操辦了一件喜事,俞氏和徐夫人派人到對方府上要自家孩子八字,準備給大哥哥和徐家庶長女合一合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