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管家之道
雲霧深深吸了一口氣，醞釀許久，細弱蚊蠅地說：“奴婢，奴婢自己攢了三兩，弟弟那兒能給一兩。”
庭悅看著她努力收起自己害怕的雲霧，忽然想到了當年為了在父母麵前努力表現，求他們肯施舍一點關心給自己的餘思蒂。
她輕輕歎了口氣：“我也不是手眼通天的人，我隻問你一樣，你弟弟如今也隻是個廩生，他雖天資高，但若真要考上秀才指不定還要等個四五年年，你一個姑娘家，真願意去種地供著你弟弟？”
雲霧連連叩頭：“奴婢和弟弟年紀近，關係好，家裏的女孩子全賣出去了，奴婢，奴婢不想再被賣了……”
庭悅抓緊了手裏頭的帕子，沉思良久，歎了一聲：“行了，你自個再去湊湊銀兩，能湊多少是多少，我去同母親說一身，將你的身價壓個幾兩下來。”
雲霧總算止住了眼淚，呆呆地看著庭悅。
第二日黃昏，她顫顫巍巍地捧給庭悅四兩半的銀子。
庭悅接過銀子後用手顛了顛：“我同母親說過了，念在你這些年還算盡心，這些就夠了，先回去等著吧，隻一樣，嘴巴封牢一些。”
夜間菊意陪著庭悅將她這些年積攢的小金庫拿出來，庭悅拿著一把小秤，一點一點稱著她這些年攢下來的細碎銀塊，湊上雲霧給的四兩半，勉勉強強稱足八兩。
曉得內情的菊意替自家姑娘心疼：“姑娘您自己的花銷本就緊張，既然要幫雲霧貼錢，何不直接說出來。”
庭悅搖搖頭：“說出來，底下人覺得我是個脾氣軟，哭一哭求一求就能家去，反倒自添麻煩。”
“姑娘既曉得這個道理，怎麽還……”菊意困惑地開口問道。
庭悅將八兩銀子歸攏到一處，拿了個錢袋子收起來：“我不是可憐她，雲霧是個看準了一樣便死活不肯放手的性子，若是真留著她在身邊，平白無故的也要受她怨恨，隻當我積德了吧。”
庭悅身邊的丫頭雖少，不過好歹也是夠了，她聽夠了那些底下人不忠造出來的事， 早點滅了這苗頭才好。
思及此，她又扭頭提醒菊意：“你是我最信重的了，將來定然會給你安排一樁妥帖的出路，隻是，今兒這事，咱們隻當這錢是雲霧自己湊的，莫讓姨娘和母親曉得。”
菊意微微笑：“奴婢打小就跟著姑娘您，自然隻聽您的吩咐。”
沒過幾天，雲霧就在眾多小丫鬟羨慕地眼神中跟著弟弟回了家。
“程家姑娘”陸雲起的信總算趕在過年前來了。
這回信裏頭來來回回說了兩件事，一件是沈弘寧說太子東宮裏頭已經有兩位側室有了身孕，駐地秦隴薛行軍大總管的嫡女薛良媛有孕，女皇賞東西下去的時候正好被沈弘寧碰見。
還有一位有孕的，實在是不大曉得是誰。
據陸雲起所說，沈弘寧去八卦的時候被他太子皇兄給罵了一頓。
什麽整日裏頭不學好，就曉得來打聽哥哥的內宅，不知檢點之類的帽子全扣在了沈弘寧頭上，弄的他近倆月都不敢去東宮找太子玩。
因此，另一位有孕的人是不是庭祺，還得慢慢地去打探。
她連忙勸他倆別忙活了，這玩意說好聽點是陸雲起講究跟庭悅的兄弟情誼，二皇子熱愛八卦，細細探索起來指不定要說樓家有人幹涉太子內闈私事。
到時候想不完蛋都難。
之後就是那位老婦，陸雲起用了三個典故八個比興作賦一首，用來調侃庭悅的畫技。
中心內容就是：對著一個人畫了仨幅畫，每幅都各有千秋不盡相同，樓庭悅你簡直就是天才。
陰陽怪氣完了，才說了一句：這位老婦他似乎有點印象，煩請你想個辦法把她送到京城來。
隨信又附上了一支綠雪含芳簪做謝禮。
有時候真想看看陸雲起這個貨的臉皮是怎麽長的，當豬頭肉割下來是不是還能下兩碗飯。
吐槽歸吐槽，庭悅感歎自己從一開始就上了他這條賊船，隻好硬著頭皮幫他想辦法。
所幸因為過了年，三月份樓修遠就要卸任上京。
樓家的那些林子莊子已全都賣了，大多佃戶人隨田地走，一些樓家家生奴才和願意跟著樓家上京的幾戶就住在了樓府安排好的排屋裏。
庭悅讓菊意的父母將那老婦當作自願賣身的老奴帶了來，隻當作她什麽都不記得了，等上京再給她辦新的身契。
庭悅由菊意領著去了那老婦住的排屋裏頭。
隻是這些屋子到底是給仆從住的，牆壁薄，隔音差，與她住一屋的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媽媽，嘴又碎得很。
那老婦看見了庭悅，哆哆嗦嗦地就要拜，庭悅連忙攔住了，道：“媽媽可會給姑娘家梳頭？”
老婦愣了愣，道：“奴婢自然會的。”
庭悅嬌俏一笑：“隨雲髻可會梳？”
“奴婢會的。”那老婦人抬頭看庭悅，渾濁的眼睛發出晶亮來。
庭悅心中了然：“那媽媽隨我去碧玉櫥，替我梳頭吧。”
隨雲髻是二三十年前京中貴女最時興的式樣，與現今我女子發髻大多梳得高且張揚不同，隨雲髻是貼著小姑娘的頭皮一點一點地將頭發編高，梳起來麻煩得很。
老婦用篦子沾了水，將庭悅的烏發一點一點地篦通。
庭悅揮揮手讓身邊的小丫頭們都下去，壓著聲音道：“今日是我唐突了，媽媽會梳淩雲髻，想來是京城裏頭的老人了。”
老婦手一抖，手裏頭的黃木篦子連帶著庭悅的頭發都顫了顫：“姑娘，您是不是曉得些什麽？”
庭悅搖搖頭，手指在嘴邊噓了一聲：“我能曉得什麽呢？事到如今，我還不曉得您姓什麽呢。”
“母家早死光了，奴婢以前伺候主子的時候叫喬香”
庭悅點了點頭：“那我就叫你一聲喬嬤嬤吧，你家主子托我送你入京，那些陰晦事您自個曉得厲害，我怕摻和進去到時候自家都撇不幹淨……”
沒等庭悅說完，喬嬤嬤震顫地放下篦子，抓住庭悅的手臂，壓著嗚咽小聲說：“雲……雲小爺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