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讀書
“夫君可是從白姨娘那兒來的。”俞氏連忙上前,拉著夫君的手在主位上坐下。
子女們齊齊請安,樓修遠心中頗為滿意,臉上卻端著:“我們四明樓家,家中向來有祖學,如今雖落寞了,但到底還算是有些頭臉,我赴任前已給老家那兒寫了封信,前兒得了回複,說是應先生已在來交州的路上了。”
“應先生是誰呀?”樓庭祺大膽地開口。
樓修遠吹了吹胡子:“應家祖上當年是樓家的幕僚,得了老太爺賞識,後頭也成了四明有頭有臉的大戶,他們家子嗣一向繁茂,為官作宰的自然不少,這位應先生是個無心仕途的,得閑了便在族學中教書。”
“早聽聞應家這位先生了,應家滿門四進士,聽說有兩位位便是這位應先生自個教出來的。”俞氏笑眯眯地回嘴。
樓修遠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也不愛蓄胡子,整張臉還剩著幾分青年才俊的味道,俞氏的話說得他心裏格外舒坦,麵上便也浮起慈愛的笑容來:“我是中了舉考了製科便做了官的,如今樓家人丁寥落,隻剩下了我與你們二叔父兩個,我們樓家百年來就是出閣士才女的書香世家,決不能差人家一頭,你們可記住了。”
孩子們齊齊應聲,他又發表了一頓樓家子孫該當如何的言論,隨後揮揮手,讓孩子們回去了。
俞氏命人撤了飯桌,同丈夫一道進了內室,十分順手地伺候樓修遠脫掉外衣,樓修遠邊敞開身子,邊說:“待應先生來了,上午講經史,下午講時局策論,家裏的三個姑娘也去聽聽。”
俞氏有些怔怔,將那外衣折好掛起問道:“女孩兒家,策論也要聽得?”
樓修遠點點頭:“我今兒上衙門,才曉得了一樁事,陛下的侄兒,早些被封作南安郡王的,拖拖拉拉到如今才娶親,你可曉得他娶的是誰?”
“南安郡王雖說早些年……可那時郡王畢竟年幼,聽聞如今陛下還是很喜歡這個侄兒的,想來娶的是位勳爵人家的女子吧。”
“也算是勳貴,是永安伯劉家的旁支的女兒,那姑娘去年考了一個秀才,雖是嫡女,但名分上卻是劉家旁係庶支的,禮部本將她的名冊放在了側妃裏頭,可陛下卻一眼見著了,說是女孩兒家雖不繼續考下去,可女秀才實在難得,再加上南安郡王心裏也樂意,故而便立了她做王妃,連同那她父親都得了吏部調令,梁大人說過段時間就能進中樞了。”
樓修遠說起這事,臉上不免露出欽羨,“前些日子二弟來信也說,京中有些勳爵人家挑兒媳,雖不要求一定要有些功名,但到底也是錦上添花的。”
俞氏表示明白,樓家本家當年因為不服沈氏江山,四明被當今陛下收複後,樓家嫡係一脈就已衰微。
短短十幾年間,樓家隻剩下了早年被嫡母趕出四明的樓修遠與樓修儀兩兄弟,本著陛下悲憫,才承襲了樓家的一些祖業。
樓修遠不說,俞氏心裏也很清楚,先朝樓家一門出了三個皇後五個貴妃,還有四位閣老,真真是滿門簪纓世代權貴。
如今樓修遠心裏到底還是憋著一口氣的,一是要給當年欺侮自己的樓家嫡係好看,二來,也有中興家族的期許。
交州地界,夏日酷暑沛澤,不過水果卻多,等到交州最後一輪荔枝將要吃盡,應先生便上門了。
應先生比樓修遠長了十幾歲,雖略略長了點白發,可樣子卻十分爽利,走路也輕快,同應先生一道來的,除了應夫人錢氏,還有一對龍鳳胎兄妹,是應先生兄長的兩個幺兒,大的叫應懷,小的叫應福,和樓齊晗同歲。
幾人互相見過,分了大小後便弟弟妹妹地叫了起來,應先生和樓修遠兩人都摸著胡子微笑,一個胡子長,一個胡子短,一個年紀大,一個年紀輕,頗有對比。
樓修遠也發了話,應懷應福是應家的幼子幼女,父母叔伯大多在各地做官,應家女眷也大多跟著夫君隨任,他們便交給了應先生這對叔父母親自帶著。
應家讀書人雖多,但清貴人家在我朝到底隻是個名頭,應家便指望應福跟著應先生也考個女秀才之類雲雲,將來攀得貴婿,一如那位劉家小姐,光耀門楣。
不過,樓修遠也發了話,策論一類到到底艱難晦澀,且應先生是呆膩了四明,才來交州邊遊玩邊教書的,樓家的女兒家若實在學不了策論,每日下午便去找白姨娘,學些規矩禮儀一類。
樓庭悅恍然大悟,好家夥,她爹當年娶白姨娘這個大齡宮女,原來還有這種打算,白姨娘和她爹真真正正地做到了各取所需,相看兩不厭。
於是,樓家將前院與後院交界的一排屋子辟了給應先生與應懷住,應福則住在了清芷榭,成了庭悅的新鄰居。
白姨娘狠狠敲了一筆樓修遠的銀子,在姨娘院裏布置了個小教室。
開頭的那一月,樓家的的幾個孩子並著應家的兩兄妹各個都十分上進,家塾裏頭書聲琅琅,外頭買菜的婦人聽到樓府裏頭傳來的念書聲,都會在心裏讚歎一句:“不愧是樓家。”
白姨娘日等夜等,也沒等到來她這要學規矩的女學生,反倒是孫姨娘一日來三回,每天刺溜她兩句,白姨娘估計孫姨娘大約是吃飽了沒事做,幹脆教她一點沒用的知識打發時間。
於是孫姨娘今天唱歌明天練琴後天跳舞,白姨娘把自己在宮裏最不擅長的玩意兒全教給了她。
晚上孫姨娘就向樓修遠展示,沒想到三腳貓的本事能把他這個外行人弄的五迷三道的,十來天都不去俞氏屋裏,俞氏氣得火大,關門閉戶不待見樓修遠。
老太太對這場麵頗有幾分樂見其成的味道,每餐都能樂顛顛地多吃一碗飯,一時間整個樓府處於一種詭異的和諧狀態。
一個月以後,庭祺率先退出下午學策論的課堂,轉而變成上午學經史,下午學規矩,晚上留在俞氏房裏學管家看賬冊。
這是俞氏的主意,畢竟童子試不考策論,而且也不是說考就能考上的,庭祺年紀漸漸長成,俞氏也沒有讓自己女兒當官的心願,新鮮勁兒一過,庭祺也察覺出策論時事這一科的艱難來,便也合時宜地表示退出。
與之相對的便是庭悅,因為童子試明年開春即要考了,應先生自個兒也是先緊著樓齊昀與樓齊晗還有應懷這三個男丁讀書,故而直接跳過了認字階段開始講大家名篇,幾個女學生聽的一頭霧水。
她憑借著自己的先天優勢,倒是實實在在地出了幾次風頭,應先生都不住讚歎:“三姑娘真真是天賦異稟,有女如此,樓大人好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