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論一個大家閨秀的日常

  這日，庭悅早早地起了床，菊意和幾個新來的小丫頭給自己淨了麵，拾掇了一條天青色的裙子穿上。


  庭悅心疼頭發，不願意把頭發紮高，隻要把邊上的頭發理一理固定好，後麵的頭發便由著他們垂下來了。


  昨兒俞氏派來專門伺候自己的鍾媽媽領著到俞氏所居的正屋，上頭掛了一個大匾：清芷榭。


  白姨娘來的最早，庭悅進去的時候，一瞬間就被白姨娘拉進了懷裏，死死地抱住。母愛十分充沛，庭悅氣憋得慌，連忙拍拍生母的背，咳了兩聲。


  白姨娘放開她，一雙眼睛含淚：“閨女啊，娘想明白了，你要是真不想讀書，咱就不讀了，姨娘好好給你攢嫁妝……”


  “那個娘……我還是讀書吧……”一想到自己將來娶十八房帥哥的美夢即將被白姨娘捏破，庭悅十分誠懇地製止了自己親娘繼續講話，“姨娘，我想明白了，我要讀書，女兒屆時做個女官人給您瞧瞧。”


  白姨娘喜極而泣，又擔心自己說太多不合規矩，便又仔仔細細地把庭悅的臉給捏了一遍：“好，好，今晚你爹來我這吃飯，我跟他說一聲，到時給你挑個好師父。”


  “喲，白姨娘，瞧你說的，仿佛主君今兒打了包票會去你那似的。”一個尖且刻薄的聲音穿刺而來，孫姨娘搖著扇子走入，後頭跟著樓齊昀和樓庭語。


  白姨娘臉上發紅，心裏把孫姨娘這個賤人罵了千兒八百回，麵上卻是一副懶得同孫姨娘爭的雲淡風輕，微微下身同樓齊昀和樓庭語行了個禮。


  而後樓齊晗和樓庭祺才來，兩位姨娘站在左邊，五個孩子按年紀大小排在右邊，不多時，就見包媽媽打了簾子扶了俞氏出來。


  待俞氏坐定，幾位姨娘同孩子一道請安見禮，請安實在是件形式主義的繁瑣事。


  問問你好，問問我好，今兒天好不好。得寵的刺兩句不得寵的，嫡出的內涵兩句庶出的。


  庭悅一杯茶還沒喝完，俞氏便起身道：“今兒日頭好，三姑娘如今也大好了，我們便一同去給老太太請安吧，姨娘們也一道去吧。”


  於是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地出了院子，轉折走了幾步，過了一座小石橋，到了老太太住的常熙堂。


  常熙堂要比俞氏的清芷榭還要大一些，再加之清芷榭住了五個孩子，整個院子滿滿當當，這便襯得常熙堂格外冷清，所幸老太太養了隻叫“富貴兒”的胖橘貓，此刻正趴在屋門口張著嘴巴睡覺。


  庭悅本以為老太太應該是影視劇裏頭那種慈眉善目的長相，然而親眼見到就有些明了了，老太太臉上敷了粉點了唇，身量不寬，臉上雖長了褶子，但還是顯得下巴尖小，依稀倒是能猜測出老太太年輕時是個美人。


  庭悅看看庭祺又看看老太太，大約是隔代遺傳，庭祺的長相頗有幾分像老太太。


  眾人同老太太見了禮，老太太微笑著請大家坐下，眾人寒暄幾句，老太太便使喚人擺飯，俞氏並著兩位姨娘十分識趣地站起，在桌邊給大夥兒布菜。


  這頓早飯實在是豐盛，各種花裏胡哨的糕點配著香香的小粥，白姨娘忙不迭地往女兒的小碗裏夾菜，一邊夾一邊附在她耳邊說：“這個糕外頭賣三十錢一籠呢，多吃些。”


  庭悅十分乖巧地咬了一口，誠實地用表情表示這玩意實在是不好吃，白姨娘眼睛一瞪，她默默地把點心給咽了下去。


  坐在上頭的老太太喝了兩口粥，瞅了兩眼坐在下頭的一眾孩子們，頗有些挑刺道：“我聽說悅姐兒的奶母子辭了去，如今我們搬到交州都一月半了，做夫人的怎麽還沒找到合適的來。”


  樓庭悅抬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後的鍾媽媽，她目視前方，眼神空空地很。


  俞氏臉色一僵，戲謔開口道：“母親，您還以為您在京城呢，想找個丫頭婆子半天能有十來個人伢子上門，這兒是交州，人生地不熟的，重新挑一個貼身伺候的教養媽媽哪那麽容易，鍾媽媽是俞家來的人，刺繡梳頭無有不精的，我瞧著就挺好。”


  老太太吃了癟，正想發話，孫姨娘便接了過去：“大娘子這話說的，老太太不過是關心悅姑娘罷了，說話未免刻薄了些。”


  俞氏麵色不虞，連帶著樓庭祺和樓齊晗吃飯的速度都格外快，沒一會姐弟倆雙雙示意自己已經吃飽了。


  孫姨娘則是繼續奉承老太太，一會說自己派人在外頭請了佛珠，方便老太太念佛，一會跟講她那大孫子樓齊昀讀書如何如何認真，逗得老太太的臉幾乎笑成一朵菊花。


  孫姨娘無心給自己兒女布菜，俞氏領著自己的一雙兒女隨便行了個禮表示跪安，故而那些貴且難吃的糕點都被白姨娘一股腦地全喂給了自己女兒，庭悅苦不堪言。


  不一會兒，庭悅打出了一個十分響亮且非常不大家閨秀的飽嗝，坐在上頭的老太太和下頭的樓庭語以及樓齊昀都愣了愣，而後爆發出一陣笑意，二姑娘庭語十分不客氣地陰陽自己妹妹：“三妹妹可真像書裏頭的大貔貅，無有不飽的。”


  庭悅汗顏，白姨娘見孫姨娘頗有要在老太太那住下來的趨勢，故而拉著樓庭悅先退安了。


  “姨娘，夫人和祖母是不是關係不好啊。”樓庭悅真誠發問。


  “我說呢，為什麽夫人總不給老太太好臉色，原來她兩關係不好啊。”白姨娘一副懂了也裝不懂的樣子，拍了一下庭悅，“叫什麽夫人，她是府中大娘子，要叫她母親，可記住了？”


  庭悅心裏頭五味雜陳，難以接受自己親娘要自己管別人叫母親，正在用古代畢竟禮教森嚴努力說服自己。


  白姨娘見她不說話了，於是蹲下來，扶著庭悅的雙肩，道：“娘想過了，你在大娘子那住著平日裏要多讀書，花銷要節儉，你趁著年紀小，壓歲錢啊，小賞賜啊都留好了，將來等你及笄，也是很大一筆了。還有就是你生病的事，娘……娘真是被下了套了。你還小，娘會出這口氣的，你顧好自個兒。你娘我沒啥本事，你爹那邊給我的賞賜，娘也給你留著。”


  而後便憂愁地地把樓庭悅送回了清芷榭。


  樓庭悅感慨自己的親娘是個實打實的唯物主義者，要女兒讀書考功名是因為覺得這樣過日子爽快，要她攢錢是因為萬一考不上，一個庶女沒啥依靠有點嫁妝也好傍身，實在算不上有高尚的道德追求。


  隻是瞧著她說起自己生病這事頗為悲憤的神情，大約……原來的樓庭悅生病，不是那麽簡單。


  迷迷糊糊地回了碧玉櫥，庭悅休息了一會便開始讀書習字，畢竟自己雖說學的多，可古體字到底是沒碰過多少。


  晚上，清芷榭的孩子們都一道聚在正廳裏頭和俞氏一起用飯，這回沒有白姨娘使勁往她碗裏夾菜，樓庭悅挑挑揀揀，反倒吃了個飽，正當眾人飯畢，婢子們上茶請諸位主子朗朗口時，樓修遠打了簾子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