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母親臨去前,蒼白的臉上依然掛著比春天暖風都要溫暖的笑,撫摸著我柔順的頭發。整個加護病房隻有我和她,爸爸在門外與醫生交談著什麽。幾句後,爸爸突然發狂抓著醫生身上的白大褂,一拳就掄了過去,然後衝進病房,跪到病床前,死死地握著媽媽滿是針眼雪白的手,久久不放。
“媽媽……”看著爸爸紅腫的眼睛,自己也受了感染,眼淚模糊了雙眼,讓我不能看清媽媽倔強美麗,如天使的容顏。
“別哭,媽媽在呢!”她輕輕順了一下我額前的劉海,愛憐地看著爸爸笑笑,一句話也沒說,而爸爸把頭埋在被子上放聲大哭了起來。從沒見過堅強的爸爸這樣窘迫過的我,也跟著哭了起來。
“小寶貝,別哭了。”她見我和爸爸一起大哭,一時不知所措,一邊安慰爸爸,一邊把我抱在懷裏輕輕嗬護。
記憶中,媽媽的懷抱是最溫暖的,而此時卻正在漸漸變得冰冷。撫摸這頭的手也一下沒一下地動著,最終滑落在頸脖處不再動過。測試心跳的儀器漸漸地拉成一條直線,沒再響過,瞬間病房內死寂一片,讓人窒息。
“媽媽?媽媽……”見媽媽緊閉著雙眼,嘴角輕輕向上揚。出於本能,我使盡了力氣去搖她,一直嚷著。而她卻依舊甜甜地睡著,怎麽也不睜開眼看看我和爸爸。
“女兒……”爸爸也靜靜地流著淚,把我抱了起來。
“爸爸,快把媽媽叫起來,我還要和她玩遊戲、踢毽子……”想掙脫爸爸溫暖的懷抱,想把媽媽叫起來。可爸爸死抱著不放,把頭埋在我的肩頭,淚水濕了衣襟,涼涼的。
“媽媽……已經走了,她不……會再醒了……”
雖然還小,但“走了”的意思還是懂得。我不願相信,堅強美麗的媽媽就這樣一覺不醒,就這樣扔下爸爸和我走了。
“媽媽……我要媽媽,媽媽……爸爸,我要媽媽,要媽媽……”
看著醫生們用白布蓋住媽媽美麗的睡顏,再也沒了力氣,抱著爸爸的脖子哭了個天昏地暗。
她是如此美麗,卻不能常伴我左右,不能看著我長大,不能……而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什麽也不能做,也做不了。現在已過去十幾年了,人也長大了,但每當想起時還是有點傷心。
“什麽叫想你死?”從見到成浩到現在,一直沒拿出姐姐的威嚴。以前與別人打架隻是一點點擦傷,而現在傷得這麽嚴重,怎能叫我不問不顧不擔心?除非真的被他感化了,心凍成了冰。
氣氛頓時嚴肅了起來,小白在一旁愣愣地看著,不敢上前來緩解氣氛。成浩眼裏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毫不畏懼直視著我噴火的雙眼。
“如果敢再說一個‘死’字,你的好日子的確到頭了。”眼神便得銳利了起來,高中時的個性頓時顯露了出來,渾身散發著挑釁的味道。
小白見狀,嘴巴張成了‘O’形,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或許他在想:好不容易轉性,怎麽又回到高中時的樣子了。
“我說了又怎樣?想我死?!還有,再提醒你一次,我的事不要你管!”他不顧傷口正在冒血,把衣角使勁從我手裏弄了出來。
“我是你姐姐!”再次抓過衣角挑了挑眉。
“證據!”他冷笑一聲,想再次把衣角拽出來,可惜沒成功。
好小子。現在找我要證據了,本小姐這二十年不是白混的,沒有把握的戰老娘是不會打的,都怪媽媽太慣他了,現在是這麽不把長輩放眼裏了。
“現在我就給證據。”稍稍活動活動手指,瞬間一個五指山印在了他烏青的臉上。
成浩不可思議地看著我,而小白見狀也嚇著了,回過神來上前拉我。
“他是你弟弟啊。”
“弟弟又怎樣,誰叫他目無尊長,今天晚上我就替寵溺他的母親教育教育。”說著甩掉小白抓住我手腕的手,又是一拳掄了過去。
成浩順利被打到在地,卻還是不服輸地瞪著我。
“他可是傷者,禁不住這樣打。”小白又拉住我,死死捆著雙手。
“就是傷者才要打他,誰叫他那麽不珍惜生命,動不動就說‘死’。不打醒他,怎麽對得起媽媽十幾年的養育?”想掙脫小白的禁錮,卻沒了力氣:“小白,你放手!我已經失去了最愛的親媽媽,不想在失去在這個家生活的唯一支柱!”
止住的眼淚再次傾盆而下,最終無力跪倒在成浩麵前,小白順勢把我攬在懷裏,輕聲安慰。
“別說了。”
成浩擦擦嘴角的殘血,麵無表情地站了起來,任傷口中的血如噴泉一樣往外湧,看了看我們:“我,不想再看見你!”說完丟下我們向人多的地方走去。
“不許走!”用盡最後的力氣逃離小白讓人留戀的懷抱,站起來衝著他的背影喊。
白色的身影在黑夜裏一瘸一拐,若無其事地往前走,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現在你走了,從此以後我不會在管你,也不再是你姐姐……”這是最後的賭注,如果他心中真的沒有姐弟之情,就此逃離我的視線。我,無話可說,隻能笑自己太自大,太自以為是,嘲笑自己太愚笨。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都不曾走進別人的心中,難道不是愚笨嗎?
黑暗中,顯眼的白色身影聽完,身體抖了一下,停下了前進的腳步,許久回過頭來打破了心中升起的一絲希望。
“求、之、不得。”帶著輕蔑的笑容,他緩慢吐出幾個字,然後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