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烈火焚情
“李大人,你知道南夏的二皇子是什麽來頭嗎?”雲溪趕緊請教博學多才的李大人。
“二皇子啊,那可不得了,美眷家中藏,六房老婆,現在好像在四處找第七房老婆吧,小雲溪,他不會將魔爪伸到了你身上了吧,哎呀,我可憐的小女娃啊……”真不知道這李大人酒後吐的是不是真言。
“小雲溪啊,你可要離南夏那二皇子遠一些。我聽說啊……”嚴大人離席,附於雲溪耳邊,“二皇子還有花柳病。”
“哎喲,誰踢我!”嚴大人挺直腰杆,轉身倒要看看是哪個混小子,看衣著,惹不起,但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嚴大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回席了。
“少給我聽坊間的傳聞。”尉遲星紀故意發出很大的合扇聲,眼皮向下,俯視著雲溪,眼神之間是滿滿的不屑,走之前還留下了一聲輕哼。
“小雲溪,你認識那用鼻子看人的小公子?”嚴大人待他走了,才敢開口問雲溪。
“他就是南夏的二皇子。”
“什麽!那我說他壞話不會被他聽見了吧?我明明說得很小聲。”嚴大人急得連花生米都夾不住。
“可你和我談這些名人軼事時,聲音總是很大,而且,賊眉鼠眼。”雲溪實話實說,睜著一雙無辜的圓眼。
嚴大人真是無言以對。
盛宴的前頭熱熱鬧鬧,一心為九公主慶生,後頭同樣熱鬧,喝酒吃飯聊聊市井傳言,好不快活。
九公主作為晚宴的主角,一身淡粉色的望仙裙,袖口上銀絲線勾出幾隻蝴蝶,綴以雪白的玉腰帶,身若扶柳,人比桃花,細長的眉毛勾勒成遠黛,雙眸水光瀲灩,含了一汪春水,輕描淡寫的妝容卻把好些濃妝豔抹的大家閨秀比了下去。
美則美矣,可舉手投足之間風情十足,少了幾分少女該有的天真純潔,縱使粉色是少女心事的顏色,雲初還是演繹出早熟的水蜜桃的感覺。
雲初是皇後所生,上頭還有一個疼她的同母哥哥,仗著背後權高位重,橫行宮闈,常常侍寵生嬌,宮裏頭的人見了她都繞道走,但她身邊不乏阿諛奉承的世家小姐。
這會兒,胡家千金胡思嬌正巴結著雲初呢。
“九公主,今天隔得老遠我都沒認出你來,還以為是仙子下凡呢!這一眾的青年才俊中,我看隻有魏將軍與你最相配,今晚魏將軍可是偷偷看了你好幾眼呢!”她又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
不過雲初最喜歡別人拍她馬屁了,她挑了挑精致的眉毛,一副很難不認同的樣子。
她看向魏胤池,魏胤池和一旁的幾個大臣聊得正歡,絲毫沒有要和她暗送秋波的意思。
這談笑風生的樣子,一下子讓雲初想到了今天一早,她起了個大早準備自己的妝容,派貼身宮女去京城最大的首飾閣取今早新出的落梅玲瓏玉步搖,那可是易芊的新款步搖,今天才出的,在京城的世家小姐圈裏傳得沸沸揚揚,她本想今天戴上它豔壓群芳,哪知僅此一支的步搖竟被人捷足先登,一問,才知道是魏胤池的人。
原以為,他要送與她作生辰禮物,她心中又驚又喜,哪知她一路尾隨魏胤池,他竟然和雲溪那個賤蹄子有說有笑,還把步搖送給了她這個不識貨的東西,真是暴殄天物。
雲初麵上笑著,手指卻絞緊了帕子,不教訓教訓雲溪這個狐媚子,她就枉為九公主,今日便要給她個下馬威,讓她離她的男人遠一些!
躲在角落的雲溪還不知道麻煩即將找上門來,自顧自地大快朵頤。
“母後,初兒昨夜夢回兒時,夢醒才記起似乎有個比初兒小一歲的妹妹。皇兄皇姐們嫌初兒幼稚,不陪初兒玩遊戲,隻有那個妹妹陪著初兒玩,後來,初兒學習讀書寫字了,在南書房裏盼啊望啊,都沒等來妹妹。”言下之意不就是說雲溪未曾讀過書嗎?
雲初刻意隱匿聲音裏的鋒芒,用自以為天真爛漫的語氣讓這番話成為無心之語。
坐在前頭的大臣們豎起耳朵,宮牆裏頭的秘事在市井上傳開,他們可是立了頭等大功,就等著捕風捉影,宴席一散就和自家夫人躺在床上,聊聊不為人知的宮中秘聞。
九公主的妹妹?莫不是那個謀反的逆臣留下來的孽女?
嘖嘖嘖,憶往昔,燕王江北一戰成名,何其風光,現在女兒竟淪落至九公主呼來喚去解悶的玩物,連書都沒得讀,真是風水輪流轉啊,看看曾經不受重用的胡開炳,鹹魚翻身成了萬眾矚目的大理寺卿。
天子腳下,這些大臣不敢議論,但他們彼此交流眼神,暗潮洶湧。
皇後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母後,方才初兒還看見了妹妹的,她怎的坐在最後頭,初兒想讓她坐過來。”雲初使出了撒嬌的把戲,見皇後望向皇上,她便雙手纏上了皇上的手臂,像個孩子似的搖著他的衣袖。
“父皇,好不好嗎?”
“今日初兒生辰,初兒說了算。”雲初眼裏靈光一閃,父皇還是會答應她無理的要求。
不明緣由的雲溪莫名其妙就被搬到了宴席前頭,隻能和雲初並肩而坐,這把李大人和嚴大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雲溪不喜歡這個九公主,想起小的時候四皇子雲複給了她一顆糖,雲初不僅搶了過去,隔了兩天還記仇地將她推進了禦花園的池子裏,她福大命大,撿回一條命,自此就苟且在小小的泠香殿裏頭,懶得和這些皇子公主交朋友,生怕丟了小命。
坐是坐下了,不過每一刻雲溪都覺得如坐針氈,這周圍倒有不少熟人,一眾皇子公主,有的對她笑,有的不待見地翻白眼,雲溪覺著自己在這兒看了一台戲,戲台上的人畫著各色的臉。
這是,尉遲星紀!
他還是十足的浪蕩,邪氣的眼睛一路鎖著她,雲溪皺著眉,別開眼。
視線觸及到魏胤池時,她露出稍許笑意,微微點了一下頭,魏胤池回以淺笑,伸出左手來,撐著頭看她,他的左手手腕上,居然係著她送的發帶!雲溪感覺臉上發燙,便低頭裝著在看盤子裏的那條魚。
即使她埋著頭,但仍然能感覺到有兩道炙熱的目光停在她身上,真是要把她烤焦了。
不對,還有一道,是雲初,若說前麵兩個男人的視線是親近,那雲初就是要殺了她,還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真不知道哪裏又得罪了了不得的小祖宗,這又是唱的哪一出,明明互相看不對眼的兩個人,現在卻要在眾人麵前強顏歡笑。
胡思嬌見著雲溪落座,生生隔開了她和九公主,現在連悄悄話也說不成了,於是,她晦氣地幹脆朝一旁挪了挪,上唇向上撅起,皺著圓鈍的鼻頭,眯著眼睛斜視一眼,漫不經心地對著雲溪冷哼了一聲。
忽地,有什麽東西在她狹窄的眼眶裏一閃而過,她渙散的眸子瞬間集中到雲溪發間斜插的玉步搖上,女人對金銀首飾的洞察力是與生俱來的,她胡思嬌便是天生的珠寶鑒定師,想到這,她高傲地昂起了插滿珠釵的頭顱。
雲溪在宮中處處受打壓,想來用盡全部家當也買不起這支步搖,真不知道她從哪兒搞來的贗品,還想魚目混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
對比之下,胡思嬌的優越感倍增,忍不住想要說點什麽,踩著雲溪,來對比烘托出她自己這一朵紅花。
“雲小姐,如此盛大的宮宴,怎穿得這般素淨,九公主生辰,難道不應該好生打扮,以表重視?”胡思嬌最擅長挖苦別人。
“哎呀,不好意思啊,雲小姐,我忘了你現在在宮中無名無分,吃的穿的用的也不可和公主相提並論,想必這身行頭已經是最昂貴的一套了吧。改日我差些人給妹妹做幾套好看衣服,也省得讓我們京城圈的大家閨秀給別人落下了話根。”她臉上裝得大方懂事,誰不知道她在暗嘲雲溪窮酸落魄。
“雲溪多謝胡小姐美意,隻是不知當講不當講,胡小姐總是貴人多忘事,前年便說要送雲溪幾套好看衣裳,雲溪日日盼,夜夜盼,到底是沒有等來胡小姐,真不知道胡小姐許諾了多少官家小姐這樣的事,做衣裳做了兩年都沒有做到雲溪這兒。”雲溪絲帕掩麵,右手拇指和食指撚著一頭輕輕在兩眼下方點了點,作落淚狀,微微向下壓的蘭花指更惹人憐惜,下垂的眸子緩緩向上抬起,水靈靈的雙眼似有汩汩淚花向外湧。
既然胡思嬌挖苦她,那她就順著她賣慘。名門小姐又怎樣,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盡會說大方話取笑人,實際上摳門得不得了。
雲溪梨花帶雨的模樣讓不少世家公子為之心顫,開始在席間竊竊私語,說著胡思嬌真是尖酸刻薄,連不諳世事的小女孩都不放過,他們還互相傾訴,自家妹妹也曾哭著回來說胡思嬌欺負人。
胡思嬌急了,她擠了擠幹巴巴的雙眼,半點眼淚都擠不出來,隻能焦急地望著雲初,待她解圍。
“都是姐妹,雲溪妹妹不必斤斤計較,明日姐姐就差人送幾套好看衣服來。”雲初親昵地拉著雲溪的手,暗自埋怨胡思嬌真是個沒用的東西。
這倒成了她斤斤計較了,她懶得再辯解。
你方唱罷我登場,工部尚書之女劉凝一臉豔羨地遙指雲溪頭上的玉步搖:“雲小姐頭上的玉步搖真美,襯得小姐人比花嬌。”
底下馬上躁動了起來,各家小姐交頭接耳,這玉步搖不是今天才出的新款嗎?她們見都沒見上一眼,隻是早早看過易芊大師的畫紙。怎麽會在她頭上,這不是千金難求嗎?
不過有一說一,這支步搖在雲溪頭上沒有半點違和,似乎本就該屬於她,一步一搖,落梅點點,白玉叮當,似是白梅落發間。雲溪尚未長開的臉已有了美人的長相,眉蹙春山,眼顰秋水,唇中一顆圓潤的唇珠勾勒出好看的線條。
席間年輕男子生出一種與她共白頭的衝動。
雲溪的母親褚煙蘿當年便是名動京城的美人,隻可惜天妒美人,據說,那一晚宮中火光漫天,褚煙蘿就在烈火中起舞,如一隻靈動的火蝴蝶,終是歸於塵土。
皇後目睹了一切,自那之後,就見不得火,甚至不喜紅色,一入夜,偌大的宮殿也僅點一隻燭火。
但雲溪不信,不信坊間的傳言,不信娘親會拋下她。
“她頭上的莫不是贗品吧?”
“肯定是,看她這窮酸樣,怎麽可能買得起?”
遇著美人,女人之間就格外團結,見不得雲溪成為眾星捧月的對象,她們要齊心讓她站得高,摔得慘。
魏胤池正欲站出來替雲溪解圍,雲溪不願把他拖下水,輕輕搖了搖頭,魏胤池一愣,卻沒想到把英雄救美的機會拱手讓人了。
“雲小姐這個小美人,可讓本宮惦記好久了,本宮送支步搖又怎樣,改日送雲小姐一棟府邸。”尉遲星紀真是不嫌事多,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攬,輕佻的眼神掃過席中說悄悄話的女子,讓她們紛紛縮起了腦袋。
雖然尉遲星紀名聲狼藉,但卻是南夏最受寵的皇子,日日無所事事,心無皇位,倒是讓皇上放下戒備地寵愛他,也不會對他有嚴苛的要求。南夏盤踞南邊一方水土,雖說是南邊,一條南北的山脈卻將雲川國圍得死死的,所以雲川東北兩處環水,西南兩方靠南夏,雲川對南夏很是忌憚。
尉遲星紀的話無人敢回應,官家小姐齊刷刷地望著雲初,雲初心裏咒罵,真是養了一群廢物。
“二皇子說笑了,雲溪未至及笄之年,待到雲溪年滿十五,二皇子再來問問她願不願意當這七房夫人。”
皇上對雲溪總是不聞不問,可雲溪覺得有時候他看她,眼裏有複雜的情緒,像是怒,又像是喜,像是恨,又像是不甘。
此番無人應答,他接過尉遲星紀的話,眼神落在雲溪身上,像,太像了。